重温高考,重返考场。本报策划推出的纪念恢复高考30周年特别活动今天拉开帷幕。20位不同年代、不同身份的考生今天中午走进本报特设的模拟考场,和高考考生同步作文。他们当中既有30年“考龄”的恢复高考首届考生,也有近几年刚刚考入大学的年轻考生。
正式开考,“考生”们关闭手机,上交“书包”,一人一座。监考老师宣读了考场规则后,发放了作文纸和草稿纸。
《必须跨过这道坎》——看见考题,老少“考生”们有的陷入深深思索,有的则迅速提笔在草稿纸上行文。今天的模拟高考还为唯一的一位盲人“考生”周勇开设了一个特殊考场。周勇自带铜尺、盲笔、盲文纸,在“嗒嗒”声中开始盲文写作。
今天重返考场的考生中,有一位30年前的高考考生魏志平,巧的是,今天他的女儿也在高考。“是女儿鼓励我报的名,“幸灾乐祸”地说让我一起尝尝考试的滋味。”魏志平说,30年后重回考场很兴奋,“女儿考前叮嘱我,千万要写出真情实感。” 本报记者 钱滢 王蔚
必须跨过这道坎
朱大建
1977年录取复旦大学,现为新民晚报副总编辑
曾经读过一本书《人性的弱点》,讲的是再强大的人,也不会无懈可击,总会有弱点。读完这本书,我掩卷长思,浮想联翩。是啊,哪一个人没有弱点呢?有的人软弱,有的优柔寡断,有的人爱出风头。有的弱点无伤大雅,但是,有些弱点是必须克服的,到了关键时刻,就会成为一道决定一个人生死存亡关头的坎,决定一个企业甚至一个朝代,一个政党兴衰存亡的坎。跨不过这道坎,后果会非常严重。
比如小说《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武功盖世,忠义之名远播天下。但是,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骄傲自大。结果被东吴吕蒙偷袭荆州,败走麦城,兵败身亡。自己战死了,使“五虎名将”声誉受损事小,重要的是使得刘备的蜀国丢失了荆州这块战略要地,实力大大受损。蜀国的衰落、最终灭亡,其实就是从失荆州开始的。
当代中国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拥有全国政权,还拥有800万美式装备的军队,共产党只有几块不大的根据地和120万装备低劣的军队,但三年解放战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120万人民解放军打败了800万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军队,建立了新中国。这是为什么?因为国民党的腐败使这个党丧失了人民的支持,最终失尽了人心,而人心的向背是决定一切的,国民党败退台湾后,国民党在台湾又大搞“黑金政治”,最终丢失了政权,从执政党变为在野党。由此可见,国民党的失败,关键在于跨不过腐败这道坎。
现在,中国共产党正在率领全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以胡锦涛同志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提出了贯彻科学发展观、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宏伟目标。改革开放近30年来,新中国取得了社会经济发展的巨大进步,赢得了全世界人民广泛的尊重。但是,中国共产党也面临着一道坎必须跨越过去。这道坎就叫做“廉洁从政”,也就是陈云同志说的“执政党的党风关系到党的生死存亡。”从我们党执政近58年的实践来看,有一些人是跨不过这道坎的,建国初期有刘青山,张子善,从我们党决定改革开放,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以来,跨不过这道坎的领导干部似乎比以前更多了,给人的印象,手中拥有资源越多的领导,掉进腐败陷阱的危险就越大,机会就越多,最近继国家食药监总局原局长郑筱萸被判处死刑后,茅台酒总经理乔洪又被“双规”。当前社会经济生活中一些领导干部经不起执政考验的种种严峻事实提醒我们党:每一个领导干部,必须跨过“廉洁从政”这道坎。
愿我们每一个人不管你是领导,还是普通公民,还是教师,还是医生,还是股民,都能抵制面临的诱惑,跨过你必须跨越的坎,你跨过去了,你就是一个成功者,幸福的未来正在等着你,向你招手呢。
必须跨过这道坎
2005年录取复旦大学,现为大二学生
在茨威格的《人类群星闪耀时》的故事里,走在生命最后时刻的列夫·托尔斯泰选择了“逃出生天”,坐上火车,逃开他早已经习惯了的一切,包括他的家人,他的文字。
活在任何的时代,你是否很早便习惯于生活的一切?就像张爱玲小说里的那荒凉的嘲弄与惨白的悲叹,每天遇见相似的人,每天去相似的地方,每天做相似的事,一天与一年、十年便没了区别。海德格尔对这个时代的理解,浓缩在了“遗忘时间”这四个字里,人异化了,人渐渐淡化了自我意识。而托尔斯泰却在生命即将结束前,决绝地跨过这道失落自我的坎。
被遗忘了的时间,这是一道坎,你可否感觉到自己被淹没在川流不息里,失落于高楼林立间,彷徨于日复一日的相似?在物质极度发达、欲望频频作祟诱惑的时代里,是否应当退回到自己曾经清醒的位置,重新认识起“遗忘时间”这道工业化、信息化发展路上的鸿沟呢?
“学术之独立,思想之自由。”陈寅恪先生用一生的努力与坚守来回应这样(一)道坎,平和、却坚定;投入昆明湖的王国维先生用死亡证明他的清醒,毅然而决绝;“不折不从,亦慈亦让”,沈从文先生弃文笔而投身研究来跨过这道坎,既慈让、更不折不从,对于自我意识的维系和方式可以有不同,对遗失自我的跨越和反省确是当代人不可回避的话题。
逃出被遗忘的时间,需要勇气,有时更需要代价,但这代价和失去却并不能撼动人类对跨越(这)道坎的决心和意志。“我以我血荐轩辕”的鲁迅先生一生便在斗争里呐喊着国人当摒弃自我意识的遗失和麻木,他愿是一棵野草,即便他也感慨被以怨报德的女娲、庄子;然而他始终在。
也许一时你无法如此深刻地感受那被遗忘了的时间,也许暂且你发现了这道坎却仍想保留原状,但是请正视这道遗忘时间的坎与这个时代,就像年老时回顾自己人生、写出《随想录》的巴老,就像逃出生天的托尔斯泰。
必须跨过这道坎,也许,你无法在海边盖一所房子,却依旧可以感受到真实的生命在鲜活地率(律)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必须跨过这道坎
1977年录取复旦大学,现为社工师
人的一生,有不少对个人而言非常重要的事件,或心理上的、或工作学习上的、或生活上的,如果能够比较好得(地)处理这些事,自己的前程将出现“柳暗花明”的变化;但一旦处理不当,也可能使人生暗淡下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坎”。
三十年前,对我来说是一道坎。粉碎“四人帮”后,政治体制上的变化,给学子们带来了消失已久的希望:高考制度恢复了。
十年寒窗,人人都盼望学有所成。上大学,就是学子们的期待。虽然不再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高考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道路,却是不争的事实。
十年未考,大批优秀中学毕业生跃跃欲试。当时,可以毫不夸张的(地)说,学习气氛之浓,达到了“空前绝后”的状况。为了一套“青年自学丛书”,可以通宵达旦地去排队;为了解一道难题,会千方百计托人,找高手解答;当然,为了圆上大学梦,被荒废了十年的学子们,几乎停止了所有娱乐活动,包括正常的家庭生活,天伦之乐……时间,只要能够多争取时间,睡眠也成了“非必要”的需求。
紧张的社会气氛,虽然对考生有鞭策作用,但同时又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高考,成为当时许多人的一道“坎”。
不过,说老实话,与老三届相比,我这样66年进小学,76年中学毕业的考生,心理压力绝对不是“坎”。本来嘛,没有接受过系统基础教学的我们,在学业上与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输,是必然的。
但“不战而退”,也太丢脸了吧?不要说我自己、家人、老师、同学和亲朋好友们,如果知道我这个“好学生”竟敢临阵脱逃,非骂死我不可。考,看来是非去不可的。
所以,我的“坎”不是能不能考好,而是敢不敢去考。
其实,环境没有给我过多的选择余地,不考去农场,考不好也是去农场,没什么损失,何必丢人人呢?再说,咱属猪的最不怕的是什么?不就是丢脸吗?
想通了,过“坎”了,所以我以非常轻松的心情,投入了复习迎考。感谢我的老师们,他们为我提供了不少试卷;更要感谢我的亲人们,因为白天吵闹声大,我经常通宵亮着灯。我能补睡,他们将去上班。但他们从无怨言。
天道酬勤,我的辛苦没有白花,“背水一战”再次成了范例,我考入了大学,开始了新的人生,
重温三十年前的复习迎考,想对后来者说的是:人生其实什么可能都有,如果放弃了,才是“没可能”。
可喜的是,今天我“重温高考”时,我的女儿在参加真正的高考。由于平时的认真学习,高考在心理上,也不是她的“坎”。我盼望的是,幸运再次降临,使她心想事成。
我更大的愿望是,希望我们的社会在高考这件事上,不要再“重视”了。当今社会已形成了多种“成材”可能,何必将竞争提前,使“青春无味”,甚至使“金色童年”变成“灰色”?
高考,不应该成为人生的“坎”。或者说,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教育制度,必须尽早跨过“高考”这道坎。
必须跨过这道坎
1979年录取华东师范大学,现为东华大学日语教师
她和我说起三十年前的事时,眼中滴滴泪水分明。
那年,她二十二岁,正是女孩最美丽的年龄。
而二十二岁的我,正坐在饭桌前,一边舀着冰淇淋,一边听她说那年的陈旧往事。记忆对她而言仿佛是蒙着一层薄灰,用手轻轻划过,那块地方即刻清晰。
当年二十二岁的她,背负着资产阶级加反革命的家庭出身。做过国民党高官的父亲早已被迫害致死,母亲曾经纤细的手指也被纺织厂的机器磨出了茧。为了让学音乐的哥哥留在上海,她毅然卷起铺盖,头也不回地踏上去农场的车。
农场的生活多艰苦,我不知道。用她的话来说,我这样一个“唯一自己动手的就是开电脑”的女孩,是无法想象她二十二岁生活的。她开过河,插过秧,当过农场灌水员,但无论每天活多重、人多累,她依然坚持晚上学习,弥补没上高中的遗憾。
她那位“资产阶级臭太太”的母亲曾告诫她:别人可以夺去你的钱,你的房子,甚至你的生命,却无法夺去你脑子里的知识。只有知识是永恒的——这句话,她铭记于心。
当农场里别的女孩在休息时间打毛线侃大山时,她一个人悄悄躲在一边如饥似渴地看书。她安静得像只羔羊,可即使如此,她的安静仍然得罪了某些人——在一次公开会上,她辛苦弄来视为生命的学习资料,被别人当众撕成碎片,像雪花般抛向天空,又像纸钱般洒落在她身上。
她噙着泪,硬忍着没让它掉下来。她告诉自己——必须跨过这道坎。
当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时,她几乎以冲刺的速度跑到连长办公室打听报名情况,换来的却是连长轻蔑的一笑。早已习以为常的她昂头走出办公室,她知道这道坎快过去了。
高考分数下来了,意料中的高分。和所有考上的战友一起,她踏上了回上海的车,去进行入学前的体检。
体检过了很久,当同去的人都高高兴兴地走进梦中校园时,她的通知书却迟迟不来。很多年后她才旁敲侧击打听到——由于她报考的是外语类专业,加上出身不好,被硬生生地拦在大学门外……
1977年,她二十二岁,应该是一个正常大学生毕业的年龄了,她却呆呆地坐在坝上,心里的那道坎,挥之不去。
又一次意外发生在第二年。因为农场消息闭塞,上级通知又不到位,当她气喘吁吁跑到考场时,考试已经结束了。
如果生活是许多道坎组成的,对有些人而言,这些坎太高太硬了,每次伸脚企图跨越时,都会被碰得乌青块块,痛不堪言。而这内伤又不能示人,只有自己默默揉着,望着高坎,积攒着下一次尝试的勇气与体力。
黑夜里,她用左手握紧了右手。
1979年,当她再次伸出脚时,她已经不怕绊倒了。“我告诉自己,不行还有第四次,第五次,总会有跨过的那天。”
二十五岁那年,她跨过了这道坎,以全班第三名、女第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一所知名大学。
她对我说完了这道坎的故事。当你意识到自己必须跨过这道坎,并做好绊住的准备时,终有一天,你会成功地过去。回头望着走过的路,“百感交加”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你的心情。
因为,30年后,当我妈妈说起往事时,眼中滴滴泪水分明。
上海外国语大学 陈犁书
以上选登作文均为作者原稿,括号内文字为编辑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