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 徐贵祥 |
16.我一看这玩意儿就傻眼了 我知道思想意识不好是什么意思,就是“耍流氓”的另一种说法。我生气地说,岂有此理,我溜达溜达就思想意识不好啦,你们这里难道是核试验基地,是绝密单位?阚尽染虎牙一龇说,差不多。别说你们烦,我们也烦,管得太严,看得太死。哎,你不是特务连的吗?我说是啊。阚尽染说,那你会不会修理收音机?我说我不仅会修收音机,我还会修飞机。 阚尽染说,吹牛!不过你可以试试,原理都是差不多的。你会摆弄电台吗?我说特务连的一号班长怎么不会摆弄电台呢,你把电台扔进水里我都能接收信号。 阚尽染不笑了,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脑袋一甩,脑后的马尾巴跳到肩上,那个动作很好看。阚尽染手一挥说,跟我来。 我说我为什么要跟你去,难道我想让看门的老太婆骂我思想意识不好吗?阚尽染说,她这会不在门房,赶紧走。 我跟着阚尽染,心里扑扑地跳着,再也不瘸了,健步如飞,一口气爬到四楼,穿过一片花枝招展的晒衣房,穿过半条黑乎乎的过道,到了一个房间,进门一看,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包装盒之类的东西。安晓莘看见我进来,惊讶地问阚尽染,你怎么把他带进来了?阚尽染说,让他试试,比找严技师保密。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帮安晓莘抱进来的是一个叫做放像机的东西。那时候这东西极其稀罕,是阚尽染的哥哥阚万山从南方搞来的,基层干部和学员不仅不允许购买,看看都是违纪的,所以阚尽染说要保密。 我一看这玩意儿就傻眼了,这东西我别说摆弄了,过去连见都没有见过。更糟糕的是,说明书还是英文。可是骑虎难下,我只得硬着头皮骑下去了。我说我来试试。安晓莘不放心地说,你可别胡来啊,这东西很贵重的。阚尽染说,嗨,没关系,你大胆地试,弄坏了扔了。 后来的详细情况我就不介绍了,我懂得一点无线电原理,阚尽染放过电影,安晓莘英语功底好一点,我们三个臭皮匠等于半个诸葛亮,七鼓八捣,还终于把像放出来了。 阚尽染拿出一盒录像带,把像放出来之后我吓得差点儿没有捂上眼睛。后来我知道那是《007在牙买加》,有三四个美女穿着三点式,袒胸露臂。安晓莘大约也觉得心慌,尖叫一声,来不及找开关,扑哧一下把电源拔了,惹得阚尽染嗷嗷叫说,干什么干什么,见着鬼了吗?这是健康影片,北京上海都是公开放映的。真他妈的农民! 有一次是个晚上,苏晓杭没提前打招呼就突然来了,还背着一个军用挎包,鼓鼓囊囊的。她来了之后陈骁就挤眉弄眼地授意我赶快滚蛋,出去望风。我出门的时候陈骁指指电灯——这是我们两个约好的暗号,电灯关了,就说明苏晓杭离开了,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归队了。那天晚上我在住院部的楼道里,在住院部楼下南边的广场上,在住院部楼下北边的小花园里,在医院大礼堂的前门口,在通往“女儿楼”的林阴小道上,就那么一瘸一拐地溜达。要知道,那可不是散步,只要遇到人,我就得装着两条腿长短不一。而且我还不能在一个地方老是溜达,也不能在大家经常出入的地段溜达,我得尽量地避开人们的注意,就像一只蝙蝠。 公正地说,苏晓杭不是一个做作的人,而是一个落落大方的人,在有些方面甚至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她基本上不把我当外人,这一点使我既感到亲切又感到悲哀。她不把我当外人无外乎有两个原因,一是她年龄比我略大,兵龄比我早;二是因为我是陈骁的业余马仔,是狗腿子。 我们的地下工作刚刚启动不久,有一次她到医院来,因为陈骁那天刚刚换药,不敢开电风扇,屋里很热,她居然当着我和陈骁的面——我想她一定早就当着陈骁的面了,但是当着我的面还是使我受宠若惊并且耳热心跳——脱下了军外衣,里面只有一件很薄的短袖海魂衫。海滑的女兵穿海魂衫天经地义,就是上大街也不碍观瞻,关键是她那一脱。她脱军装的姿势很优雅,她离我那么近,她是那样的旁若无人。就在这时候我看见陈骁正在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赶紧装着若无其事,装着忙这忙那,然后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