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 徐贵祥 |
17.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其实没有什么故事,我一个人把医院里但凡隐蔽的地方,但凡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都溜达遍了。在“女儿楼”南边的草坪上,我溜达的时间最长,长达半小时之久。我甚至幻想,阚尽染或者安晓莘会从“女儿楼”里走出来,偷偷地把我带进她们的房间。 后来天黑了,再后来下起了小雨,再后来小雨变成了中雨。我躲在住院部南门楼下的小花园里,坐在那个蘑菇状的遮阳亭里,眺望我们的307病房,心中无比辛酸。 我心里想,你们只顾自己亲嘴拥抱,你们快活得要死,可是你们怎么就不替我想一想?我一个人在这雨地里,在这阴森森的小花园里,饥寒交迫,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吗? 我担心雨会越下越大,雨越大我就越麻烦,雨下大了苏晓杭走不掉了咋办呢?她住在哪里呢? 后来真的电闪雷鸣,真的下起了滂沱大雨。我知道我完了,我不能埋怨他们了,苏晓杭就是要离开,我也不忍心让她离开,这么大的雨,我宁肯把自己浇成落汤鸡,也不能把苏晓杭浇成落汤鸡。我产生这样大公无私的想法绝不是为了陈骁,也不是为了苏晓杭,我这是为我自己。 有了这样舍己为人的想法,我的心情就平静下来了,我靠在蘑菇亭的柱子上,风声雨声心跳声,,还有树叶发出的哗哗的声音,声声动听。后来我闭上了眼睛,再后来我就看见从住院部小花园的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撑着一把碎花阳伞,走到我的面前她说,这不是牟卜吗,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可别感冒啊! 我微微眯缝起眼睛,我看清了这个人是苏晓杭。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当然是陈骁。陈骁说,这小子,让他站岗他居然跑到这里睡觉,回去我要处分他。 我听见苏晓杭说,这孩子挺老实的,也挺可怜的,把他叫醒,回病房睡觉吧。陈骁说,病房里只有两张床,没办法睡,就让他在这里将就吧。这小子皮实,冻不坏的。苏晓杭说,你这个连长太不关心战士了,尊干爱兵做得有差距哦。陈骁说,那就听你的,把他叫醒,让他睡地铺。 然后他们就叫我。苏晓杭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假装熟睡,并且还打了一个呼噜。陈骁说,这小子睡得正香,别叫醒他了,不然他不高兴。苏晓杭说,那就算了。然后她脱下她的军装——白色的海军女兵军装,轻轻地盖在我的身上,再然后她就穿着那件海魂衫步履轻盈地走了。 我好感动啊,那天我真的对苏晓杭一点亵渎的念头都没有了,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像个孩子一样把我的脸贴在她的军装上,贴在她衣领上那片鲜红的领章上,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最后我醒了——真正的醒了。我醒了之后才发现,雨停了,而我们307病房的灯光也灭了。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两条腿整齐划一地回到病房,推开虚掩的房门,在黑暗中摸索,正准备脱衣上床,陈骁翻过身说,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到哪里鬼混去了,难道真的去了“女儿楼”?我可告诉你,那不是你去的地方,让人把你当贼抓住,我可不去领人。 我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们倒是浪漫啊,让我在外面淋雨,而且一淋就是五个小时。 陈骁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地说,你是怎么搞的,苏晓杭7时半就走了,总共呆了不到半小时,她是晚上8时20分的火车回南京,你小子居然12时才回来。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发信号?陈骁说,他妈的我从7时半开始,关了三次灯,每次5分钟,你小子眼睛长到裤裆里去啦?我说我是眼睛长到裤裆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们要练习什么动作呢,我出门一个小时以后才开始看窗户。 在陈骁的帮助下,我考入了陆军指挥学校。在校期间,我和连队基本上每周至少通一次信,有武晓庆的,有我的接班人刘燕斌的,还有新兵白皙皙、秦莞术。偶尔指导员王晓华也写信来问问情况,要我们汇报思想,交代我们要为特务连争光长脸等等。当然,我通信最多的还是陈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