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海孤岛守灯人 ——鸡骨礁灯塔一天一夜体验报道 薛亚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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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薛亚林 你知道吗?长江口有3座灯塔:北侧是距崇明东滩12海里的佘山灯塔,南侧为靠近杭州湾的大戢山灯塔,中间的鸡骨礁灯塔距吴淞口60海里,是海事部门距离上海陆域最远的“眼睛”。这3座灯塔中,鸡骨礁面积最小、条件最艰苦,位置最重要:南来北往的海轮,从长江开出的大船都在“丁字路口”的鸡骨礁灯塔附近转弯。 几天前的清晨,6时已是又闷又热,只有这种天气,海上才会相对平静些。为体验艰辛而鲜为人知的灯塔工生活,记者搭乘“虎克3号”海钓快艇从小洋山出发。快艇航行1个半小时,到了鸡骨礁灯塔下面。 1.上鸡骨礁,奇险! 鸡骨礁到了,可是天呐,怎么上礁啊? 没有码头,海面与礁上平台相差3米多高,怒浪在狂吼。 如用玻璃钢快艇登礁,无疑是自毁快艇。我们跨上专门的铁壳冲礁艇,选择南面水泥平台登礁。 狂暴的大浪在艇下冲击,冲礁艇上下颠簸有1米多高落差,急流又横向将艇往外拉扯,冲礁艇开足马力吼叫着顶住了礁石。但石壁笔直,徒手难以上攀。就在此时礁上放下一架小铁梯。乘着涌浪往上托船头的瞬间,记者双手抓梯,急登两步,说时迟那时快,记者被人一把拉了上去。心里大喊:“好险!” 平台上有一大堆烂铁架,原来是台卷扬机。一位灯塔工告诉记者,过去人员、粮草等物资上礁,全装进一只大蛇皮袋用卷扬机吊上吊下。现在卷扬机已被海风海水侵蚀烂掉了。 鸡骨礁由大小五六块海中山脉的余端组成,水下地形复杂。湍急的潮汐在此受到阻遏,形成巨浪和漩涡,以前常有船只在鸡骨礁附近遇险。今天小潮,记者看清了嶙峋的礁石如刀劈斧砍,酷似鸡肋,船老大说,鸡骨礁由此得名。 鸡骨礁上的建筑曾是军事工事,2块大礁石上建造了一座大碉堡,面积2500平方米左右,7层楼高,外墙锈迹斑斑,钢筋裸露;碉堡顶部即是灯塔塔楼基座,红白相间的塔楼像根烟囱——整个鸡骨礁灯塔如同一条历经沧桑的军舰,浮动在茫茫大海中。碉堡里原来可住几百个士兵,如今军事已步入数字化时代,再在礁上驻军已无意义。部队撤走后,海事部门就在鸡骨礁建立了雷达站。在碉堡顶上新造了7层楼高的塔楼,安装了雷达和照明灯,与先前建好的其他雷达站一起,形成对长江口全面覆盖,扫除了在长江口的雷达盲点。 2.鸟儿也不该飞临的孤岛 南面水泥平台没有围栏,倒有一层苔藓,非常湿滑,踩上去就像来到溜冰场,如不小心,就会滑落到海里。 记者围着碉堡转了一圈,发现礁上没有一草一木,甚至没有一把泥土。有的地方围栏已经局部腐蚀掉,摇晃欲坠。来到碉堡顶部平台,面积很大,东面是直升机停机坪,西面是发电机房,中部为7层楼高的塔楼。记者跟着领班胡宪根进入塔楼,里面没一丝风,简直像火炉,爬到塔顶,浑身已经透湿。尽管头顶太阳暴晒,衣服还是干不了。 2架雷达一刻不停地转动着,把长江口的船只尽收“眼底”;一架主灯、一架副灯,天黑便自动工作,给航船指路。海风是咸的湿的,风吹来,似乎把盐水粘在你身上。脚下海水碧蓝,远处四面是海平线,鸡骨礁孤零零地站在海中,真是大海一粟。 突然,记者看到塔顶角落里有2只已死的大黑鸟,蜷伏的鸟尸似在诉说死前的痛苦。小胡把死鸟拎起甩进海里,说,在礁上常常捡到死鸟。这些海鸟是从哪里飞来的呢?原来它们随轮船出海,跟在船后觅食,累了就在船上休息,但其中有的飞到礁上歇脚,有的来躲避风雨,这下就惨了!由于礁边没有滩涂,没有水草,没有浮萍,鸟儿找不到一点食物和淡水,就飞不远,后来飞不动了,就饿死、渴死在礁上。这是个鸟儿也不该飞临的孤岛啊! 有的鸟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便滋生了苍蝇。礁上苍蝇因此很多,且特别大。礁上没有医生,一般的头痛脑热只能自己扛着。中午吃饭时,红头苍蝇就赶过来了,大家一手端黄酒,一手不停地挥舞着——赶苍蝇。 3.巨浪打上30多米高的平台 礁上灯塔工编制5人,平时2人在大陆轮休,礁上的3人,每人4小时轮流值班。在礁上没有休息天。主要任务是保证灯塔和雷达正常供电,维护发电机等设备,守护灯塔和礁上卫生。领班胡宪根精明强干,45岁,2003年参与塔楼建造。投资4000多万元的工程耗时一年多,改建后的灯塔发光自动化,雷达自动化。有关领导见小胡工作认真负责,招他当灯塔工,小胡有娴熟的水电工技术,留下来一干就是4年。晚饭后,小胡说太阳能热水器坏了,烧水洗澡吧。记者说天蛮热,也不好意思耗费礁上的罐装煤气,便用冷水。谁知这水也怪,虽在夏天,却冰冷刺骨,边洗边发抖。问后才知淡水来自7楼上面500立方米的蓄水池,下雨时水从池顶注入储存,难怪冷如井水。 灯塔工们除饮用的是罐装水外,其他生活用水一概是雨水。一度他们还用咸水洗过澡呢。“麦莎”台风来时,整个鸡骨礁在颤抖,海浪涌进楼梯通道,一条七八斤重的海鲈鱼也进了碉堡,巨浪打上30多米高的7楼平台,灌进蓄水池,将池内淡水变成了咸水,小胡他们不得已用咸水洗澡,盐分浸渍,身上皮肤如同被腌咸肉,松软的毛巾也变硬发涩了。 4.风中站不住,趴在雨水里爬进机房 晚饭后,灯塔工李和平给大家点好蚊香,紧挨一旁坐着,也不说话。这位憨厚壮实的汉子今年44岁,来自安徽,上礁一年多了,老婆孩子在老家。他对记者说:“我们平时看不到外人,就3个人在一起,太了解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们来,我们高兴。” 5楼是灯塔工工场间和生活区,每人一个小房间,各有一只电扇,饭厅里有电视机、冰柜等。领班小胡在饭厅里给大家打地铺。 一是睡在陌生处,二是头顶上发电机房一刻不停地轰鸣,三是耳边一刻不停的海涛声,四是身上一直在出汗,记者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才入梦乡。不久醒了,脚背上痛痒难忍,一看已经肿了2只小包。于是就坐着等蚊子来,当拍死一只,发现礁上的蚊子比大陆上的小,不知为何却毒得很。护住脚部再睡,不久又被蚊子咬醒,蚊子透过裤子咬到膝盖上了。 此时已经夜深,小李轻手轻脚提着手灯回来,另一位灯塔工施金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正要交接班。记者便去看交接班过程:发电机运转是否正常,航标灯是否正常闪烁,发电机的柴油是否足够。发电机房在屋顶平台上,从室内到机房有一段约20米的露天路。不管刮风下雨,严寒冰冻,至少每4个小时要去机房检查一次。“麦莎”来时,从正面袭击鸡骨礁达40分钟,风雨交加,平台上的砖块石子全被刮到海里去了,一根5厘米粗的金属杆弯得像鱼竿,恰巧有一段电线短路,柴油发电机停止了工作。人在风中站不住,很可能会被刮到海里,小胡等3人就趴在雨水里,紧贴水泥地爬进机房,抢修了一个多小时才使机房恢复正常。据说台风来时,海浪打到5楼阳台是家常便饭,每次台风袭击,对他们就是一场严峻的考验。 5.海上一片漆黑,巡夜感觉像梦游 记者怕蚊子,便随灯塔工老施巡夜。 礁上的午夜十分闷热,没有一点风;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却时而看到海水里有小鱼像萤火虫似的闪光。 提着灯在礁上转圈,记者仿佛感觉世界上此时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涛声不停,仿佛来自大海深处的呐喊。老施说:“一天24小时里涨落潮共2次,而平潮不涨不落的时间只有1分钟,所以海浪一直在哗哗响。” 头顶上方航标灯的6条光束在夜空转动扫描,老施自豪地说:“几十海里外的轮船能看到我们灯塔闪光。”老施今年51岁,高大魁梧,皮肤黝黑,以前在江西南昌看管劳教对象,去年下岗后经人介绍来礁上。老伴只知道老施在上海打工,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海上,在自然环境如此恶劣的礁上工作。而老施很满意:“礁上待遇好,领导对我们很关心,吃住全是单位的,工资奖金是净收入。如果陆地上有人想跟我换工作,我还不愿意呢!说到苦,就是有些寂寞,有时感到孤独。每逢下半个月月弦亏缺的时候,夜里四周一片漆黑,一个人在礁上巡视,没人说话,就好像在梦游一般……说真的,有时还真想家!” 6.怎么会有千百只老鼠“吱吱”乱叫? 同老施分手,记者回室内再睡。朦胧中听见“轰隆隆”的响声,接着又听到如同有千百只老鼠在附近“吱吱吱”地乱叫,随后又是“咔嚓咔嚓”的声音,这是什么奇怪可怖的声响啊? 突然,记者感觉天摇地动,地铺上有人大叫“进水啦!”老施进来开了灯,记者看到无数只蜻蜓围着日光灯管在飞舞,翅膀发出咔嚓声,原来海上已经刮起9级大风,下起大暴雨,雨水穿透纱门,横扫进室内。蜻蜓怎么会飞到这么远的孤岛上?老施说,蜻蜓身子轻,可以借助风力,随风飘飞。 原来,那“吱吱吱”声来自一扇扇窗户,是在风雨极猛烈的“攻击”下产生的嘶叫。此时记者才明白,为什么鸡骨礁建筑上所有门窗都是双层,与轮船上舷窗一样。记者想撑坐起来,但左肩一阵疼痛,左手臂竟然举不起来,原来肩部老伤复发了。诱因肯定是鸡骨礁上特别的潮湿,灯塔工用除湿机每天能在室内抽取满满一桶水。 记者一夜未眠,被各种奇异的声响惊吓着,一直挨到海平线上露出曙光。 记者手记 由于大海“变脸”太快,先前记者曾几次联络海钓人包木船去鸡骨礁,均未成功。此次采访,得到上海“虎克船长”海钓俱乐部董事长、台湾同胞梁志恒先生等的大力支持,得以搭乘“虎克3号”海钓快艇,成功采访。 经历鸡骨礁一天一夜,记者深切体会到什么是默默奉献,什么是珍爱自己的工作岗位:当谈及百年灯塔即将走向无人值守的自动化,他们会是最后一代灯塔工时,几位守灯人异口同声:“我们热爱这工作,即使自动化了,也是要有人来管理它的嘛!” 这茫茫大海里的鸡骨礁,这孤岛守灯人,令人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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