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一夏的叫哥哥 钱佳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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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佳楠 喜欢如此把上海话翻译成普通话,“蝈蝈”就是会叫的小哥,是陪伴我过夏的哥哥。曾几何时,每年暑假母亲都会买上一只叫哥哥送给我,我把他挂在窗口悬风铃的地方,剥上一粒毛豆塞在笼子孔里。叫哥哥会睁着两只咸蛋超人的眼睛,伸出前爪抱着和它的头一般大小的毛豆,小小的嘴巴藏着两颗镰刀状的牙,兴奋地啃啊啃啊。这就是我们的初次相遇。 百无聊赖的时候我会和它比长音,它开始叫,我也开始练声,可末了自己总感底气不足,和它比声音会让我因忘了换气而憋得面红耳赤。于是我扭转不利的局面,诵诗给他听,大多是徐志摩先生的,有时会读些散文,叶圣陶先生的,巴望我养的叫哥哥会添几分涵养,可它听不懂,每逢半当中就扯着清脆的声段嘶鸣起来,声音悻悻的,像极了揶揄。中文听不懂,英文或者可以刺激到它,便对它讲英文,偶尔还念济慈的诗,或许是某些篇幅精彩的缘故,它竟不出声干扰了,还是以为自己到了陌生的国度,不免怯生生的呢! 我买的叫哥哥总是那种传统的装在球形扁平的笼子里的。扁球里的乐趣就多了!可以滚着笼子教其学走路,但它时常会走歪,攀到我按上手指的地方,吓得我瞬时松了手;还可以给它练马戏团里的高难度动作,拎着绳线将扁球绕轴转,从慢到快。它就像秋千人似的,跟着扁球打转。不幸的是,这种难度系数很高的动作危险系数也成倍递增,有两三只叫哥哥就是在练习这个杂技动作时不守规矩乱爬,发生了意外——屁股夹在孔里,淌出绿色浆状的血,夭折了。 但我终究不是刻薄的主人,它们跟着我走过的生涯充满际遇,还有享受,例如美食。除了大多数家庭都会喂的毛豆、香蕉、西瓜、哈密瓜之类,我会喂肉、辣椒、蛋饼、米饭等等营养配餐。夏天吃饭的时候总心不定,想我吃的虾仁兴许它也会喜欢,鱼呢?紫菜呢?寿司呢?蛋糕呢?……我会每一样都试试察其好恶。母亲醉心于喂它吃辣,“越是辣越是会叫”是母亲恪守的原则。我则不然,喜欢带他品尝各种新鲜的东西,猜想他的味蕾如何感知从未有过的爆炸般的快感——它狼吞虎咽地啃食,应当是爱极了这美味吧?“吃完了可能会开窍,忽然明白了诗歌散文的意韵。”我如此盘算着。此外,叫哥哥时常需冲凉,我会在小塑料瓶上戳几个洞,给他淋浴,像是水枪的活靶。冲凉的间隙它还不闲着,要亮两嗓子,碰到水一滴上便止了。如此这般的嗓音开合它倒是不厌其烦,也不亦乐乎。 最难过的莫过于眼见叫哥哥的老死。那年8月底,它约莫晓得自己命已不久,“四肢”将变得异常脆弱,玩杂技动作时折的往往是其一肢,即使是自己走着走着也会冷不丁地断了一肢,它会忍心地将自己的断肢一点点噬掉,那时的它仿佛以为再没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肢体可口。从噬啮躯体开始,它的生命就进入了倒计时,目睹这般过程简直就是折磨!即使它苟延残喘,在我为它准备的温室——蛋糕盒里把命拖到了11月,甚至12月,可它偶尔唱出的歌儿是凄厉的,它的声音是沙哑的,好像声带被镂剪过。我便只能一天天心惊胆战地等待他寿终正寝的日子——它毕竟比人更敏感地嗅到了冬天的气息——接着连笼带虫地埋掉,相信仁慈的地母会为其收尸,也算作是对整个夏天的迟到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