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丽萍

　　老同学蒋雅容在美国怀俄明州立大学社会学系任教。每年暑假，她都会带领一批美国学生到中国旅游和考察。这是个非常受欢迎的项目，报名的人数总是超过预期。今年来华的十五个青春逼人的大学生中，却有一位名叫珀尔的八十一岁老人！在雅容的数码相机里，竟然有珀尔在崇明岛东滩的观鸟亭做倒立的身影！

　　雅容告诉我说：“珀尔是二战老兵。在美国，二战老兵有这个权利，可以免费旁听大学的任何课程。珀尔平时从不缺课，而且，上课的时候非常活跃，常常要求发言。这次他报名参加这个活动，我是有顾虑的。他看我这样的态度，第二天就拿来了一份由律师签字的文件，上面写着这次旅行是珀尔本人自愿参加的，万一路上发生什么不测，由我全权处理他的一切善后事宜云云，这样一来，我也不好拒绝了。来了之后，老先生拒绝一切特殊照顾，一切活动都跟年轻人一样进行！”

　　在珀尔八十一岁生日那天，我去参加了大家为他组织的派对。事先，珀尔并不知道大家的用意。等到生日蛋糕拿了上来，珀尔激动得连连感叹：“My  god!”交谈中，我才知道，珀尔这次上海之行是故地重游。原来，在1945年9月到12月间，珀尔曾经随美国驱逐舰USSROLF  DE362 号在上海驻扎。以后，他一直没有机会故地重游。这次，是他的妻子买单，让他来中国旅游，也算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难怪老先生反复说：“我的妻子是个非常美丽、非常可爱的女人！”

　　对于过去的上海，珀尔的记忆还是很清晰。他记得在苏州河边看到过装卸蔬菜的苦力。在老北门看到过买卖小孩的市场。那个时候物资很匮乏，他们把军舰上冲过一次的咖啡头包起来，就可以上岸到饭店换一顿饭吃。送人一块肥皂，就是很不错的礼物了。街道旁边有许多低矮的房子，早上起来，就看见人们站在路边刷牙洗脸。

　　珀尔还记得他曾经和好几个上海女孩在一间很大的舞厅跳舞。在DDS咖啡馆，十九岁的珀尔曾经在一次美国水兵之间的打斗中，从二楼窗户里跳下来，而他的同伴，则是被人从二楼窗户里扔下去的！

　　珀尔告诉我，他现在在大学修的是“社会变化和发展”这门课。我就问他：那么，你对中国、上海的变化和发展是怎么看的呢？珀尔告诉我：“这次来中国，看到的情形跟过去很不一样。1945年的时候看到许多讨饭的人、生病的人、残疾人，现在没看到。现在的中国人，看起来都很健康，生活也安定的样子。”

　　“当时，青年男女一般不在公众场合表达感情。记得，我们一起去跳舞厅时，女孩子并不与我们并行走路，而是走在我们后面的。现在我到麦当劳去吃薯条，看见青年男女在一起非常亲热。如果不看面孔，完全跟美国人一样，越来越像一个国际社区。”

　　“让我感到震惊的是马路上的车辆居然那么多！高楼也那么多！但是，我感觉到人们的笑声很少。跟美国一样，人们的笑声越来越少了。我到过世界上不少的地方，我觉得笑声少的人一般是挣钱积极的人、忙的人和有钱人。我只有在崇明岛上，看见三个农妇在田里干活时大笑。”

　　我得承认，珀尔的观察是独特的。

　　那天派对结束，大家为珀尔燃放生日焰火。珀尔反复询问：这样合法不合法。因为在他们那里，只有7月4日国庆节，才可以在指定的地点燃放烟花爆竹。直到有人告诉他：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环线以外，法律上是可以燃放烟花爆竹的，他才释然。

　　看着珀尔蹲在地上点燃爆竹，然后大叫着蹦得老远的样子，你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八十一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