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一阵细密的风来自朋友的心 陈 染 |
有时,我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不是为了舒展肢体,更像是为了抓住什么倏忽而来、稍纵而去的闪念。 记得多年之前,我曾经投合于那种与自己类似的善感多忧、伤旧惜古之人,偏爱那种性格上的缺陷与伤痕。随着岁月的流逝,在我走过了青春、越来越深地步向中年的时候,我的偏爱似乎转向了另外一种自然而从容的生命形态。我自身性格中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多愁善感、郁郁寡欢”,不是消逝殒灭了,而是被一种更加成熟有力的人生姿态熔化一体了。 晚上,我就这样在家里走来走去,想想这个,想想那个。闷了一整天,我的思维仿佛被屋里的郁热感染了,急需打开一个通口。 于是,我拿起电话,准备跟好友小幽煲个电话粥。 电话响了半天,那边终于接了,小幽心不在焉地“喂”了一声。 只这一声,我便听出电话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仿佛正忙乱着什么。 我迟疑了片刻,只听得那边的背景声音纷乱嘈杂,而且,小幽接连发出“唉哟……唉哟”的叫声。 我便说,“你没什么事吧?” “我看世界杯呢!”小幽终于抽空儿说了一句。 然后,又没声了。 隔了一会儿,伴随着又一声“唉哟”,小幽终于大喘一口气,说,“好了,中场休息了。你这电话可真是时候啊。” 接着,小幽充分利用这个空档,不失时机地把球赛复述了一遍,情绪被自己煽动得相当的高昂。 坦白地说,对于我这样一个彻底的球盲,我除了听到一片铺张的毫不吝啬的感叹词之外,似乎听不出什么名堂。便随意问了一声“谁跟谁赛啊?” 小幽吭哧了一下,“嗯……嗯……咳,谁知道呢!” 我立刻笑翻了,“伪球迷不是?还给我上课呢,你可真够不容易的!” 小幽自我解嘲道,“我不是为了省你从头到尾看一遍累着吗。” 我说,“我可累不着,我从来只看关键时刻。” “什么关键时刻?”小幽很是好奇。 “就是忽然有球员摔了一个跟头,挺帅的!然后医生上场,忙乎一阵。” 这下轮到小幽笑翻了,“你可真够困难的,看球就看这个啊,我看你是更不容易!” 小幽忽然顿了一下,说“……唉哟,帅哥来了,不跟你说了啊……”。 没等我说一句“晚安”,小幽那边已经挂断了。听筒里一片忙音。 我举着话筒,又傻笑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放下电话,我又在房子里走来走去。想,有一种人,与其说她是不易伤感的,莫如说她从不给朋友带来伤感。这两者其实有着本质意义的不同。我觉得,只有最为厚实豁达的心胸才能滋养出后者那样一份从容闲适的情怀。 小幽大致就是如此吧。 在这夏日的有些闷热的夜晚,几句轻描淡写的言笑仿佛风油精随意挥洒在空气中,沁人心脾,把这一整天埋藏在书卷里沉闷的褶皱舒展开来。 窗子依旧半开着,夜,却变得那样的馨凉爽意了!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伫立在月光与灯光的交接处,向远方眺望。一阵细密的小风不知从什么方向吹拂过来,我想,那一定来自朋友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