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智者都痛恨人们早晨贪睡。犹太学者哈尔其纳斯说：“晨贪眠，午贪杯，流连儿戏，置身不知经者的聚会，这将弃一个人于世界之外。”贪睡的恶果，他说得十分严重。中国古代哲人也深恶人之晏起，《颜氏家训》要人黎明即起，洒扫庭院，这是人人知道的。

　　明人黄淳耀《甲申日记》《正月三日》以自己晏（晚）起是“一过”，并记道“是为可惧也”。正月三日是大年初三，黄偶然晚起，竟如此顶真，今人读来或有不解，然在黄应该是认真的，说明他修持待己之严，不然他也不会巴巴地写于日记，同时作深刻检查了。

　　江苏巡抚何璟，论曾国藩之成功，以为主要有二条：一为曾“不诳语”；二为他“不晏起”。这里且将何璟的话今译如下：

　　（曾国藩）报朝廷的奏章，给僚属、亲友的信札，就我所见，未尝有欺人掩饰的。即使抚慰远人，对待降将，也必推诚布公，言皆质实。中外远近之人，都信服其为人认真不苟。无论在军中在官署，早晚不曾稍懈；不管风雨飘摇，还是疾痛忧郁之时，他都是鸡鸣即起，夜半始睡，几十年如一日也。

　　不说曾文正公的“不诳语”，即讲诚信，何璟所谓他的“不晏起”，当是事实，《曾文正公家书》说“黎明即起”是他家的家风，他还说过“作人要从早起起”。

　　早起是贯彻儒家“勤”的做人原则，天道酬勤。勤与诚一样，儒家以为贯通天人，是人生之大关节所在。天是“诚”的，你看春天过后是夏天，夏天过后为秋天，秋天过后为冬天，天绝不隐藏什么，它诚实无私，决不私覆什么地方。同时“天行健”，你看天上的日月星辰在不断运行，这就是天的勤。人法天，则可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所以我们做人也要讲诚讲勤，也要不断努力。我相信自觉践履儒家的这种人生信念的人并不少，前举的黄淳耀是一例，曾国藩也是一例。如此，则何璟之赞曾国藩平生“不诳语”、“不晏起”，是对曾之莫大赞誉也。我们今人固不必从法天角度去追求人生境界的提升，然这种早起的崇勤精神，还是值得我们玩味的。

　　我的学生中，多早晨懒床者，除了曾国藩的故事，我还给他们讲清代诗人赵翼目击的清代皇子们的读书情形：赵翼在军机处值班，黑暗中残睡未醒，时复倚柱假寐。然已隐隐望见有白纱灯一点入隆宗门，则皇子进书房也。

　　写到这里，忽然想到西方的一句谚语：“早出的鸟能捉到虫子吃。”贪睡的朋友，何不深长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