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保东

　　那场雨来得太急。乌云如倒下的一面墙，瞬间就压了下来。甚至连闪电都没来得及闪现，就在我抱着书本冲出教室的一瞬间，雨点，如万箭齐发，我的头，脸，心……穿刺的疼痛。

　　为什么没有我，为什么没有我……我呼喊着，将一根根雨丝冲断。在班级里，我一直都是第一名，可在这次县重点高中的提前招考中，全班仅有两人被录取，而我竟不是那二分之一。我落榜了。考上重点高中，然后读大学，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为此，我比其他的同学起得早、睡得晚。为了实现我的理想，父亲掐断了妹妹求学的希望，把家里仅有的钱用在我一个人身上，而我……在雨幕里，我仿佛看见了妹妹失学时那绝望的眼神，听见了父亲那痛心的斥责……

　　冲进宿舍，关上门，靠在门后，身体倚着门板滑落，蜷缩。为什么我没有考上，是我学习不够好吗？不是。那是什么？看着滑落一地的书本，我突然想起了我的班主任。在一次做早操的时候，他曾专门找过我。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对我说，如果我这次重点高中没考上，就去报考中专。难道他早就预料了这个结果？还是他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故意动摇我的决心，希望我考不上？仇恨钻进了我悲伤的眼睛。

　　“咚咚咚”，有人敲门。我沉默着，没有理会。敲门声越来越响了，力度也越来越大，震得我无法再保持蜷缩的姿态了。我“噌”地站了起来，回过身，透过门上的玻璃，我看见了我的班主任。宿舍是一排普通的瓦房，门前没有遮雨篷。班主任站在雨里，雨水顺着他的头发瀑布般地倾泻而下，湿透的衣服紧贴着他瘦弱的身板，他显得更加瘦弱了。

　　他来干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证实他的预言？他极力地往里推门，想要进来。我用力地往外推，试图阻止他。就这样，也不知推来推去了几个来回，就在门终于被我“咣当”一声关上的时候，我听见了玻璃破碎的声音。由于我关门用力过猛，班主任又猝不及防，门上的玻璃撞在了他的额头上。血从他的额头奔涌而出，在雨水的冲击下，他的脸上、身上很快浸满了鲜血。我惊呆了。

　　班主任毫无察觉似地推开门，走到我的面前。看着他血水模糊的脸，我不知所措。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拧干水，擦了擦脸，然后握成一团按在了伤口上说：“这次没考上不要紧，一个月后，还有中专招考呢。”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被恐惧、慌乱驱走的愤怒又回来了。“你不用再说了，那次早操你已经和我说过了。你难道就不想让我这次考上吗？”

　　“我不是不想，只是看到你对这次考试抱有的希望太大。我怕你到时候有闪失，会受不了，我就提前给你打了预防针。”我的话并没有惹恼他，他在极力地劝说，“不要把弦绷得太紧，太紧了，弦会断的。剩下的一个月，你要抛开这一切，安心复习，准备中专考试……”

　　“我什么都不考了。我不上学了。”我咆哮着要收拾东西。

　　“你……”他的身体开始摇摆了。我赶紧背起他，冲向医院。

　　一个月后，我顺利地考取了中专。当我愧疚地向他说起那场雨时，他却像忘记了似的，只是祝贺我。而我却永远无法忘记：就在我背起他，冲出门的时候，我看见门口地上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