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文人侠客梦 岑燮钧 |
岑燮钧 侠,是千古文人的一个梦。 当我读到王维早年的《少年行》时,不由得也要任侠而起了。 “新丰美酒斗十千, 咸阳游侠多少年。 相逢意气为君饮, 系马高楼垂柳边。” 多么潇洒,多么豪迈,真是英姿焕发。这令在碌碌凡尘中混沌度日的我,好生钦羡。人生如白驹过隙,不过百年;倘能如此意气不羁,一任性情,也真不枉少年一场。早时,我单知道王维雅好佛教,为人恬淡自守,没曾想,他少年时竟也美酒名马,行侠仗义。不过,文人的话,有时也靠不住。说不定,这只不过一场梦而已。比如你我,又何尝不想负剑江南,踏马名山呢? 多少年来,文人都向往“剑胆琴心”,似乎只有“侠”,才能使自己从不自由的现实中突围,进入一种大自在的境界。然而,这样的王国又在何方呢?这样的人,又在哪里呢? 于是,李白向我们走来,披着大唐那轮不落的太阳。他疾步如飞,仗剑高歌——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与名!” 这样的诗,是太白的剑划地而就的;柔软的羊毫,焉能如此雷厉风行?李白自称“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是啊,以他的天马行空的秉性,又怎会甘心于白首儒生的寂寞生活呢?拯物济世,不计事功,纵横捭阖,剑挑乾坤,这才是太白的理想。而千百年来,多少文人,也曾梦寐以求。 但文人毕竟是文人。文人纵有侠义心肠,又何处用剑呢?当司马迁屏气写《刺客列传》的时候,“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变徵之音,谁人能堪?历史的书页上,荆轲的那柄短剑刺向秦王时,又何尝没有太史公的奋力一搏?而煌煌《史记》,又何尝不是一部以司马迁为武林盟主的侠义小说?后来班固指责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他哪里知道,司马迁原非圣人,而是一位大侠。《史记》之后,司马迁就神秘地消失在历史的视野中。倘若人生重来,司马迁说不定会去大漠练剑,以助李陵一臂之力。 但是,司马迁毕竟只是以笔为剑,指点历史;而有的文人,则文武双全,身体力行。我们的浙东乡贤黄宗羲,就是这样。他以弱冠之年,袖藏长锥,只身入京,为父伸冤。而公堂之上,怒不可遏,一跃而起,以袖锥击杀仇人,何其英勇!清军入关后,又游侠东南,奋力抗清,何其大义凛然!三百年后,重温旧事,依旧让人热血沸腾。 千古文人侠客梦。侠在文人,非是打家劫舍,而是一种高贵激昂的精神气象。不为犬儒,不为笔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继我汉唐风骨,开我千年风流,可谓侠之大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