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谈芸 沈嘉禄 |
这一切,就像梦一样虚无。当我手执白色康乃馨站在他的遗体前,一时忘了鞠躬与他告别。我知道,一转身后,彼此真的阴阳两隔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披着一袭臭皮囊,而他,已经化为天上的云彩,渐渐飘逝在我的视线之外。 谈芸是一名对传统中医颇有研究的医生,平时给我的印象虽然有些瘦,但很强健,他从没跟我说过他患有高血压。这天下午他在家里睡觉,突然呕吐,妻子恰巧出门,女儿在洗澡,没有听到卧室里的动静。等发现他的异样后打电话叫来救护车,“仪器用上后,医生发现已经是一条直线了。”事后,一个朋友对我如此描述。最后,医生的诊断是脑溢血。 谈芸出身在一个中医世家,家庭环境的熏陶,从小对中医发生极大兴趣,大量阅读家藏的医学典籍。1978年,谈芸还是一个中学生,就跟上海眼耳鼻喉科医院前院长吴学愚学医,并自学针灸,后来又到上海著名儿科医生金承谟的诊所里学习。谈芸从小病人的症状中发现,那些所谓的睡眠不好,伴以打鼾、磨牙 、盗汗、经常鼻塞,还有梦中惊叫、遗尿等,老先生都当作上呼吸道感染或感冒来治疗。但谈芸研究后发现,其实是腺样体增生造成的。谈芸在金承谟医师的指导下,从清代的《医宗金鉴》中发现了一张治疗鸡胸的方子,谈芸还和他的同事们研制出治疗腺样体的中药散剂和糖浆,临床效果很好。 谈芸得知我长期受头痛折磨后,就主动提出给我打金针。人家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他却头痛医脚。而且只扎一针,穴位就在小腿上,这让我颇感新鲜。一针下去,浑身触电。在留针的半小时里,他就跟我天南海北地聊。于是我得知他手里捏着几个秘方,其中有一个专治白内障的,他已经研究出了一种眼药水,滴几次后病人就复明了。“你知道费用是多少啊?才十元钱。”他说。 谈芸还与妻子唐智萍一直致力于保健养生研究,撰写了好几本专著。他主张多食用高镁食物,因为今天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进食谷物少了,饮用水中的含镁量也不足,每天所需的镁摄入量大大减少,导致许多病症的产生。 谈芸用他的秘方和医术救活了许多人,而现在,他自己却一语不发地走了。匆匆地走在远去的路上,一如赶去为病人扎针把脉。这一走,还带走了不少民间秘方,对中国的医学而言,这是很大的损失。英年早逝的谈芸兄弟,你四十六岁还不到啊!你有多少事要做啊!我们有多少话要说啊!现在,让我的生活平白地空缺出了很大一块,永远不能填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