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大头紫鸡” 秦维宪 |
|
◆ 秦维宪 无论按《虫谱》说法,还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玩虫经验均表明:白露之前蟋蟀决不能“开毛钳”(开斗),干老的红牙最好在秋分后上阵,而白牙则要到霜降才能去迎敌。从形体上观察,识别虫儿是否可以开斗,必须揭盖后虫儿挺立盆中央昂首苍天,双须舞动,六爪凌空;拉干屎,项上细绒毛褪尽;像山东皮虫那样在盆中缓缓蠕动,双须贴盆横扫。如果在此之前,将虫儿赶上战场,那么它们就会咬掉牙浆,吃了败仗心理上还会产生畏惧情结,以后再难横刀立马了。 至于虫界流传的蟋蟀生命短促,仅仅只有9、10两个月斗期的说法则为大谬。其实,好虫从白露以后,可以斗到12月底;更有老法师在12月初开始,将“大将军”养在200年以上的明清老葫芦里,那它们即使在大雪纷飞的除夕,照样可以咬“滚夹”,并发出苍凉的鸣叫。 因缺乏耐心而毁掉“大将军”,我曾有过一次惨痛的教训。 1975年8月30日凌晨4时多,我在父亲工作的南汇六灶公社的一幢百年破屋的墙缝里,逮到一条大虫,我立马返回父亲宿舍,父子两人在灯光下端详良久,认定这是一条罕见的骨牌型“大头紫鸡”(上海人亦称“督”,山东人称“披袍”)。回上海的当天,我便捧着“大将军”,去请我的玩虫启蒙老师卖香烟老头辨别。老先生一看,不禁仰天大笑道:“小赤佬,这是条恶虫,不要说你了,我一辈子都难得碰上这种运气啊!”但他再三叮嘱我,一定要等虫干老了才能开斗。 更奇的是,这条恶虫不肯结蛉,白露过后十多天了,无论多么漂亮的三尾子都近不了它的身,反而被这厮咬死两只。卖香烟老头据此断言这是条异虫,做个不恰当的比喻,此乃深山古刹里身怀绝技的年轻方丈也。然而,我当年毕竟年少气盛,经不住弄堂里众“虫迷”的叫阵,遂请出“大头紫鸡”迎战,在几天之内连续咬翻敌手十几条,且无一条咬过两口的,吓得附近弄堂无人敢来迎战。消息传到我家对面的南新中学一位年过半百的语文老师耳中,他执意要出100元买这条虫,当年我的学徒工资才20元出头哟,但仍被我婉言谢拒了。 斯时,“大头紫鸡”虽已赢了十几场,但尚未伏盆,也即没到开斗时辰,可是我的尾巴已翘上了天。是年国庆前夕,厂里的青工小赵将我领到山海关路“虫王”府上挑战。对方是一位花甲长者,他看了“大头紫鸡”片刻,从里屋捧出一只老天乐盖,揭盖一道金光,乃是一条“真青麻头”,且已六爪凌空。老者道:“这是我今年最凶的一条虫,你要斗就与它斗吧。”我看后明明知道敌手比自己的“大将军”老辣,但自恃“大头紫鸡”是异虫,遂将卖香烟老头的教诲扔到了爪哇国。于是,我们以当年开斗的最高尺码——斗一条“红壳子”(红牡丹香烟,0.49元一包)为刺激,摆开了阵势。 双方恶虫入斗盆,一开场便连咬几只“滚夹”,彼此威风凛凛,弹、跳、腾、挪、啄,18般武艺轮番上阵,直咬得天昏地暗。十几分钟后,双方已咬得遍体鳞伤,头、项、肚及大腿上珠水点点,牙齿撬翻,大战50余回合后,因“大头紫鸡”嫩一路,局面输掉(指张着牙不再向前冲锋)。不料,那位“虫王”竟捧着自己的爱将,哽咽着说:“唉——今天倒了大霉,你的虫输了,我的冠军也废了!” “大头紫鸡”是我平生捉到的最好的蟋蟀,何况是在父亲身旁捉的,其难过自不待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