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墩下的修车人 林 楣 |
每日下班回家,要经过一座小桥。一日,在桥墩处发现一块牌子:祖传秘方治痔疮。不开刀,吃药。病家可翻过桥头找对面修车人。 这块牌子就像诸多的“小广告”一样,引起了我的反感,蛮好的一座桥,竖这么一块牌子,况且对面就是我们的水景房,每个到小区去的人都会看到这块牌子——治痔疮。哎,不雅不雅。 第二天下班回家,我在桥墩处留了意,结果让我笑掉大牙:“祖传秘方……修车人。秘方:用气门芯塞住屁眼。”不知是谁恶作剧地在后面加上了这么一句。我实在憋不住,边走边笑,这回修车人得把牌子收回去了吧! 然而次日,我惊讶地发现新牌子又被竖在了桥墩旁。可是下午回家时,我却惊喜地发现:牌子没了,而旁边的花坛里有一块被踩得稀巴烂的破牌子。呵呵,看来,讨厌这块牌子的人还挺多呢! 一日,我骑车买菜,轮胎突爆,便推车至修车人处。这是我第一次与修车人面对面。黝黑干瘦、一身像保安工作服的衣衫油迹斑斑,一个黑不溜秋的水盆里有几枚硬币。修车人不说话,蹲下、拆胎、打气、补胎……10分钟后,搞定,叫我扔下2元钱。我很想问他是不是会治痔疮的老师傅,但是搭不上话。此时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兴冲冲地走过来:“老张,你的药真的不错啊!是不是再配几副?”没想到老张的眼里开始冒光:“用不着,你先把上次的几副吃完。不过千万要注意饮食,你内火攻心,一定要从内调理。”老张开始热情地向妇女介绍饮食忌口。妇女认真听,还从小包里拿出个纸笔开始记。当妇女记得满满的离去时,老张黝黑的脸庞竟然有了红晕。 我假说自己也有痔疮,想请老张帮忙。老张把手洗得干干净净,屏气把脉,而后有点生气地:“你没有痔疮。”我在心里惊呼:“老张确实有两下子啊!”“没痔疮,开什么玩笑。”老张不高兴了。 之后我每每车子坏胎,都到老张的摊上去。走时丢下的钱也比别人多些,老张从不当着我的面数钱,不过从他的眼神里我稍许读得出一点善意了。入冬时,我把爱人那件八成新的鸭绒衫送给了老张。老张没有拒绝,高兴地收下了。 于是乎,我和老张成了朋友。每次路上,看到老张迎着朝霞骑着一辆破自行车迎面而来,我们会互相问个早。下班后,看到桥墩旁的那块“治痔疮”的广告牌,也忽觉亲切起来,若倒下,我立马把它扶正。 老张本可以成为医生,当年为了家中生计,弃学到了东北农场,就变成农民了。几十年后,当他再回到上海,无半点专长,无宽敞居所,亦无门路,还要尽可能地为子女创造和其他孩子一样的生活条件,老张努力着,拼命干活…… 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即使两鬓染霜。当医生可能还是老张一生的梦想,当他放下轮胎,给人搭脉说医时,满眼的光芒便是佐证。 我忽觉当初自己仇恨那块“治痔疮”广告牌的心理,还有和我一样踩扁它的人是多么冷酷。冷酷,无法让我们沐浴阳光,而没有阳光的你我,何来美丽与快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