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亲历的中国驻南大使馆被炸1 潘占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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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占林 灾难在黑夜中降临 1999年3月24日,北约开始对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进行空中打击。 5月7日,星期五。入夜,贝尔格莱德一片黑暗。晚上8时,贝尔格莱德上空照例拉响了空袭警报。警报过后,整个城市一片死寂。 为了保障同国内联系,为了工作需要,我驻南大使馆利用备用发电机发电。因为发电机功率不大,不能给全馆供电,在当天的工作完成后,为方便大家休息、娱乐,特意只给使馆俱乐部供电。 使馆的俱乐部设在半地下室的食堂里。这里平时是餐厅,到周末和节假日就成了大家娱乐的场所。所谓“半地下室”,就是窗子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每逢周末,使馆的同志们到这号称俱乐部的地下大厅里休息、娱乐。尤其在断电的日子里,使馆发电机为俱乐部供电,来这里的人当然更多。5月7日晚,俱乐部里聚集了20多人。灯光熄灭后,大家用手电照明,陆续从俱乐部走了出来。 研究室主任王辅国在院子里找到我,说:“今天是周末,让大家多玩一会儿,干吗关掉电机?”与此同时,又有几位同志围过来,等待我的决定。我看了看表,已是夜里11时15分了。考虑到自北约轰炸以来大家一直缺乏睡眠,身心俱疲,我说:“一个多月来,大家因轰炸睡不好觉,白天工作又紧张,都感到很累,今天索性早点休息,免得晨昏颠倒。” 谁都没有想到,一场震惊世界、亘古未闻的浩劫在午夜发生了。 大约11时45分,忽然一声巨响,就好像发生了强烈地震,整个使馆办公楼都摇晃起来。固定的玻璃窗都被推到房子里来,里里外外的门都被甩到外面,天花板下坠,墙皮脱落,屋子里的灯具破碎,玻璃横飞。碎玻璃、混凝土块,稀里哗啦地打到床上、沙发上。我在床上被颠起来。 当时,闪过我脑际的第一个念头是:北约轰炸了我大使馆旁边的南斯拉夫电力设计院,轰炸的冲击波殃及了大使馆。 我立即穿好衣服,拿了手电,拔脚向外走。回头一看,蜡烛尚未熄灭,我又回身吹灭了蜡烛。门框两边的墙已经塌了下来,我只得从缝隙中钻出来。到了外边一看,坏了,被炸的不是邻居,而是我们的使馆——北约竟然轰炸了我们的使馆! 使馆大楼已经浓烟四起,烈火熊熊。大块的水泥构件从使馆大楼的墙壁摔到院子里,大楼南面的外墙已经完全坍塌,草坪上堆满了废墟。刚刚运来的供食堂使用的5个大煤气罐也随之爆炸,外壳散落在使馆的院子里,有的挂在使馆周围的栅栏上,有的竟飞到了围墙外。 这时,有几位同志从大楼里跑了出来。大楼里四处起火,浓烟弥漫,楼梯遭到破坏。天花板上,墙壁上,钢筋、铁丝等各种建筑材料密密麻麻地垂挂下来。这些从楼里出来的同志都还没有睡下,他们在烟火腾起之际,靠平时对大楼的熟悉,攀着铁索,沿着破损的楼梯下来。有的就在楼下的办公室里,借助火花,从窗口跳出来。这是在浓烟烈火中突围的第一批,有七八个人。 危难之中的战友们 使馆淹没在浓烟烈火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大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职责,是同志的安全,是不使国家遭受不可弥补的损失。 负责保管使馆重要资财的两位同志小王和小郑,一个睡在五楼的值班室,一个睡在四楼的宿舍。小王透过烟尘,借助火光,从五楼下到四楼。这时,小郑正从寝室出来,脸上淌着血。小王一把拉住小郑往楼上跑。这时有人遇到他们,急忙问:“你们为什么还往上跑?”小王回答说:“有事,咱们是干这一行的。”他俩从五楼拿起4箱国家重要资财往下走,因楼梯被阻断,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才来到三楼。使馆事先作了各种应急准备,这4箱重要的东西事先已准备好,一旦发生意外情况,可以拿起来立即转移。他们知道,这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住在四楼的王辅国刚躺下,就被爆炸的冲击波颠了起来。他伸手在黑暗中摸了摸,两边的墙壁都没有了。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赶紧披上衣服往下跑。到了三楼,无法再往下走,他钻进一个尚未起火的房间。在下楼的时候,他的脚部被划伤。 在三楼,人们集中在两位年轻同志的房间里。这个房间窗下二楼有个小平台。如何下到这个平台上呢?有人提议把一条条塑料窗帘接起来,做一条绳索。大家立即动手做起来。塑料窗帘不好打结,同时必须把打的结拉紧,防止脱钩。我们在下边的人找来一个梯子,从地面搭到二楼平台。这是在匆忙中搭起的营救同志们的第一条通道。 在使馆大楼的东南角,五六位同志集中在二楼张存良的房间里。烟火不断从外面扑过来。他们几个人想办法开辟自救通道,把褥单撕成条,连接成一条绳索。司机杨永锋、参赞李银堂拉着这条绳索下来,接着张存良和董健也攀援而下。杨永锋在下到离地两米高时,向下一跳,因姿势不对,摔在楼基的水泥地上,骨盆和胳膊受伤。 记者吕岩松从办公楼跑出时,没忘记顺手抓起手机和照相机。他随后用手机同国内取得联系。当时北京时间是早晨5时多,还未上班。他把电话打到《环球时报》主编的家里,主编打电话给外交部欧亚司有关负责人,有关负责人报告了外交部领导。外交部领导获悉我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把电话打到吕岩松的手机上,至此,我同外交部领导取得了联系。我简单地向部领导报告了情况:大部分同志已经获救,还有几位同志在楼里面,我们正在抢救。部领导问:“听说你受伤了?”我回答说没有,我们正在加紧营救尚在危楼里的同志。我的话语和我的心情一样,都十分焦急。部领导对我说:“你的情绪很重要,你要稳住,其他的同志都在看着你……”接着,部领导又通过中央电视台记者的手机打电话给我,询问相关情况。 南联盟的消防车和急救车纷纷赶来,但由于使馆大门是电动的,轰炸造成使馆断电,使馆大门打不开,急救车和消防车无法靠近。事先,使馆办公室进行了断电情况下的演练,告诉大家在断电情况下如何打开大门。使馆办公室的董健钻进大楼,从传达室里取出钥匙,打开大门,消防车和急救车才得以开进院里,为灭火和抢救人员提供了方便。 在使馆大楼五楼的几位同志,此时还在攀窗焦急地向地面张望。显然,他们已经做过多种尝试,从楼梯下来已不可能,所有退路已被烟火阻断;制作绳索,攀援而下也不可能,因为楼层太高,绳索难以达到地面。他们只有等待外面同志的救援。这时,在场的南斯拉夫人经过联系后,他们火速派来消防云梯,五楼的同志才沿着细小的云梯缓缓而下,得以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