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万里与我祖父的友情 叶 放 |
在中国乃至世界的陶瓷界,谁人不知陈万里。陈万里的英名第一次进入我的视听,是半个世纪前,那是1953年,我才九岁,祖父叶正生来到龙泉城里我父亲处养病,与我朝夕相处近一年。我常在祖父的膝下听故事。祖父给我讲了许多大窑青瓷的故事,印象最深刻的是与陈万里一起寻访龙泉哥窑遗址。 我的祖父系大窑村民,但幼年读过私塾,青年时在德国传教士奔德牧师门下听差。1928年至1941年的十四年间,我国青瓷研究的拓荒者陈万里先后九次赴龙泉,八次去大窑实地考察,七次侨居我祖父家,并聘我祖父为向导,为他日后的青瓷研究奠定了基础。他所著《青瓷之调查与研究》一书,是在祖父家客房里写成的,在《陈万里日记》和《瓷器与浙江》等书中多处提及与祖父的友谊。 1934年10月4日《陈万里日记》里写道:“五里到大窑,时正十一点半,晤见叶正生先生,系由郭先生所介绍。他正在那里讲道,听众有男女小孩二十人左右,就在他家里的正屋。移时会散,遂与寒暄,即留住于此。” 陈万里造访大窑祖父的家,短短的一年半时间内,竟有六次之多,分别是1939年1月、1939年5月、1939年6月、1940年1月、1940年7月、1941年9月,为破解哥窑谜案。1939年陈万里来到大窑,是为探访大窑新发现的坳底遗址,希望寻觅到哥窑的遗迹,虽无功而返,但他第一次接触大窑坳底出土的黑胎类哥窑瓷片。 陈万里是公务人员,业余做考古,自然缺少资金购买精美的标本。为支持陈万里破解哥窑谜案,我的祖父不惜拿出自己的珍藏供其研究。他记录了此事:“叶家与我碎片若干,其一,系盘底,釉未显出,底足规矩异常,呈黑色,碎片胎骨亦是黑色,与两面未曾显出之白色釉相夹,宛然一片夹酿豆沙的饼干……”陈万里就凭这些精美的黑胎瓷片,写出《龙泉大窑之新发见》一文,轰动陶瓷界。 有一次祖父刚购得两件所谓黑胎底物品,还邀陈万里赶到大窑考证。陈万里最后一次到大窑是1941年9月20日,祖父患了疟疾,幸亏陈万里随身带有奎宁,祖父吃后当日就好。祖父表达八年来所结下的友情,几乎倾其心爱之物赠送陈万里。 陈万里此次离开大窑后,不久调离浙江,赴陪都重庆任职。1941年陈万里的《瓷器与浙江》出版,祖父收到了他寄自重庆的新书,如获至宝。解放初期,陈万里在故宫博物院任研究员时,也时有书信问候祖父。1954年祖父病故时,他还致唁电慰问。可惜这些书信连同陈万里与祖父的合影,都因“文革”烧毁。陈万里也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遗骨未存。 今年是陈万里诞辰115周年,我重返故里,来到祖父光绪末年建成的那座百年老屋,瞻仰了陈万里当年寄宿过的卧室,70年前他伏案写作的那张办公桌,依旧完好保存着,令人感慨万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