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练兵” 陈乐民 |
徐光启在家乡念书时,学的是尧舜周孔,在塾间课徒教的也是这些,一直到加入了天主教,拜利玛窦做老师,仍说他“所持者尧舜周孔以来相传矩矱”,不赞成“不托飞驰而致千里,不由舟楫而渡孟津”虚空的老庄之学。学了些“天主实义”,意在“补儒易佛”。他是以“儒”近“耶”,以“儒”化“耶”,骨子里终是“儒”。 “一事不知,儒者之耻”,所以凡是有实用价值的,他都要学,传教士带来的数理、水利、测量、历算等等,他都要学到手。 他又是一个极认真的人,要做,就一丝不苟地做。他做京官时,正值满洲后金有很大的举动,扩张之势可能有一天威胁到“皇都”的安全。于是他受命练兵。按常理说,这对他不是强人所难吗?你凭什么能做这件事呢?果然,有人说闲话了:一个文职官员,练什么兵呢。徐光启却不这样想,身为朝廷大臣,义不容辞。他受命也有他的基础,因为他在家乡看过兵书。 为什么看兵书呢?前些日子,我去了一次洋山深水港,那可是高度现代化的硕大工程,吊装集装箱的一排排吊车,威风凛凛,很骄傲地向人们展示,这里是通向世界各地的码头。不过倒回四百年,可不是这个样儿。小洋山的巨石块,壁立在杭州湾,白浪滚滚,水光接天。就在这一眼看不到边的水域里,时时有海盗出没于浙闽沿海;其中倭寇经常侵扰上海这一个当时江南小镇,他们肆虐横行,使这个地区得不到安宁,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朝廷派了像戚继光这样的大将去剿杀。但海盗聚散灵活,重兵一时也剿不干净。 少年徐光启看在眼里,便寻一些兵书来看。看来他并不曾参加剿杀海盗和倭寇的行动,至少我没有看到过这方面的材料。但可以推想,对于青年徐光启印象一定是很深刻的。不料,几十年后居然奉御旨真的练起兵来了。照我看,光启先生实在有点儿书生气,那是个什么天下呀!派到辽东去的多员大将都不顶用,朝廷上下一团漆黑,腐败透顶,你老先生却不知深浅。 徐光启认真地干起来了。先做了一番“调查研究”,发现“大明朝”将不将,兵不兵;不要说上战场,就是一旦有事,保卫“皇都”也难以胜任。于是他开始作“计划”,像他翻译《几何原本》那样,倾力为之。给皇帝上一个一个条陈,非常具体细致地反反复复地陈述他的建议。主要是两条。一条是从各处选调能兵强将,领兵的将军要有责任心,指挥能力强,用现在的话,就是素质和水平要高;兵士同样要有合格的训练。另一条是改进武器,很重要的一点是要配备大炮,自己造一时有困难,可以先到澳门去买葡萄牙造的大炮。类似的条陈、奏疏上了一道又一道。皇帝的御批都是:“知道了,钦此!” 日子久了,光启先生着实有些为难了。他手下没有一兵一卒,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文恬武嬉的官员只是看笑话。徐光启上奏折报告皇上:我“孤纵一人”,“将伯无助”,我只是“光杆司令”。皇上照例批示:“知道了,钦此!”搞到最后,徐光启灰心已极,上疏“乞骸”(辞职)。七十岁的徐光启累了,病了。空有“报国”之志,毫无实现之可能。徐光启是个清官,身无长物,囊无余资。死时薄棺一具,书稿数束而已。 后来,朝廷按他最后官阶大学士修了墓,有华表、石人石兽等等,但已掩饰不了他的身后凄凉。时耶、命耶!光启生不逢辰,成了皇权专制制度的牺牲品。 不过,光启留给后世的,连同他的人品和诸多业绩,足可使他在九泉之下, 暝目自豪。 如果您愿意,可以到上海“光启公园”的纪念馆去看看,这里陈列着《几何原本》《崇祯历书》《农政全书》《庖言》……留给我们的珍贵遗产。 上海市优秀发明选拔赛举办20周年之际,明起刊出一组《发明记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