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夜行走 杜良灿 |
我在这个城市里读大学,为了我的学费,父亲也来到这个城市,在郊外的一家私人鱼场打工。又到周末了,我不得不去找父亲,因为我不多的生活费花光了。我转了几次公交车,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父亲打工的鱼场。 “你怎么来了?”父亲从一个用木棍和蛇皮袋搭成的窝棚里出来。我向父亲说明我的来意,父亲放下手里拌鱼饲料的工具,两手不停地在破旧的围裙上抹,充满歉意地说:“这鱼场现在效益不好,老板说工资现在还不能发。你坚持一下,我再想想办法。”说完,父亲把我招呼进窝棚里。窝棚里很简单,没有家具,只有一张单人床,父亲从家里带来的旧被褥。地上放着一个电饭锅、半袋米和一个水桶。我没想到父亲就住在这种地方,出门在外真是不容易。 拿不到生活费,只好在父亲这里住下。傍晚的时候,父亲去找了一个工友。黑夜里,两只烟头在鱼塘堤坝上一明一灭。我听见父亲自豪地向工友说起我小时候成绩多么好,现在在这个城市的另一面读大学。父亲丝毫没有提到借钱的事,我知道父亲本来就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从来不肯轻易求人。 晚上,我和父亲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父亲一向睡得死,打呼噜的声音很响的。今晚,父亲并没有打呼噜。我也睡不着,窝棚外不断飘来田野中雾气混着衰草的气息,蟋蟀的鸣叫异常清晰地响在耳畔。刚躺下一会儿,父亲就起床了,脚步静悄悄的。我以为父亲去鱼场巡视,白天坐车的疲惫渐渐袭来,终于支持不住,进入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我起床时,父亲已经在鱼场干活了。我吃着父亲为我准备的早饭,想如果没钱,先向同学借点。吃完饭,我就要走。父亲送我,到公交站台时,父亲从衣袋里掏出200元,有浓重汗味,说:“这是昨晚去找你二姑借的,下个月我这里发了工资再给你送去。”我知道,二姑在我所在的大学附近一个工厂食堂里做饭。父亲昨晚去找二姑拿钱,没有公交车,他要步行穿过整个城市。 回去的路上,我的眼睛一直是湿润的。公交车飞快地奔向我所在的大学,而父亲疲惫的身影却逆向游走在城市边缘。我的父亲,你用双手写下城市的布景,为儿女开辟出一席之地,你却要背负怎样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