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安诺

　　出门就是十里洋场，满眼均是繁华人生，而现实的生存空间却逼仄简陋，挣得一份在人前拿得出手的体面生活，逼出了上海女人的精明和智慧。所以你去看，12平方米的亭子间也布置得精致优美，床上、桌上、五斗橱上，电视机上，铺着一针针钩出的雪白的蕾丝花边布；尽管男人每月的工资奖金如数收进口袋，但是什么时候拨款却一清二楚，同事好友聚会，男人甩在桌上的准是好烟。电灯只有15支光，水龙头日夜滴滴答答，但挽着男人走出去身上脚下绝对光鲜。男人的休闲裤是等到拆迁打3折时才去买的，自己身上羊毛衫看看蛮好，翻到背后却有一处不易察觉的跳丝。上海女人有个共识：衣装是人的脸面，男人又是女人的脸面。每晚吃剩的菜，总是悄悄刮进自己的饭盒带着上班，当然，打开饭盒时不会忘记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两只刁嘴巴，害我总是吃剩菜。”上海女人的风格不在善于精打细算经营出一份优裕的生活，更在于那种从容不迫，了无痕迹，却讲究实效，充满奉献精神的经营方式。她们内紧外松，有放有收。紧，收，是对自己，对日常生活；松和放，是对男人，对人情往来，对场面上的事。

　　“嗲”无疑是上海女人独属，因为她们聪明又开过眼界，知道利用和享受女人天生的优势和特权，有时候是真委屈，有时候只是借题发挥，弄些小情势出来调节一下男人。但是请注意，无论出于何种情由，在她们耍性子流眼泪的当口，只要有客来访，她们都会偃旗息鼓即刻收兵，让先生去开门，自己进屋准备表情，再出来时，俨然满脸含笑的女主人，递茶送烟，好饭招待，不露声色地让刚才还被她骂懒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享受她的服务，还不忘顺手理好他歪着的衣领。这就是上海女人的聪明之处，再怎样都放在心里单独与男人理论，而绝不会睡地耍赖，让外人看笑话，宁肯以暂时的委屈维护着家庭的体面。

　　改革开放后的上海女人经受了严峻的考验，她们中很多人下岗“拗断”，生活要求她们的不再是如何用微薄的工资经营出一份体面的生活，而是难度大得多的为生存而奋斗。我觉得，上海女人深在骨子里的那种坚韧此刻表现出来了。我经常经过一个劳动力市场，看见来找工作的女人进进出出，没见一个邋遏的，愁眉苦脸的，一个个依然山清水绿还化着妆，她们站在大屏幕前看信息，互相交谈，表情都很镇定从容。我朋友家的钟点工就是上海厂里的下岗女工，人长得好看，菜却烧得不好吃，但是就舍不得辞退她，原因是她工作努力，没有怨言，而且不卑不亢，看上去“适宜”。她一个人做着几份人家，很辛苦，但是总是笑眯眯的。

　　我欣赏上海女人的精明能干，精致委婉，更欣赏她们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都丝毫不慌张不失态，保持着独有的尊严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