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赵 陈志泽 |
老赵高个,有些驼背,两鬓斑白。他已从书记的岗位上退下来多年,一直住在我对面楼的四层。再没有人找他请示、汇报和“表达感情”了,除了曾得到他的提携,觉得“要是不走到说不过去”的人儿,还有几位真能推心置腹的新老朋友,老赵家早就人迹稀少。 他每天都按时下楼从信箱里取回报纸。读报也许成了他一天中最重要的内容。晚上七点前,他吃完晚饭,一定是陷到沙发上看电视,直到困了才作罢…… 看报看电视,他喜欢发表评论,哪怕只有老伴一个听众。有一回,电视里看到一再出现某领导的特写镜头,他大不以为然:“你们看着,这小子不用多久准得下台!”老伴顶他一句:“当初不是你手上提的官吗,现在你……”他也不生气,叹了口气说:“受骗了呗,受骗了才懂得看这号人的表演。”说来还真准,没过半年,那个“小子”果然就倒了。 是人老话多还是怎地,老赵挺健谈。他讲得最多的是自己,自己的光荣史和教训。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现在退了,看问题格外透彻。那一天他指着报上的一篇文章大发感慨:“说得一点没错,嘴上大讲反腐倡廉的不一定是清官。胡长清、成克杰也曾大讲反腐倡廉。关键是行动,行动才是检验人的唯一标准。”最值得他自慰的是他在位时不贪不取。每当回忆起自己艰苦奋斗的一些往事,他的眼睛便清澈起来。小女儿有一次开他的玩笑:“你们老同志当权时太马列,你要是年轻十来岁,这书记还当着就好了!”这个玩笑还真是开不得,老人声调提得高高:“现在还当着怎么个好法?啊?你说来听听!”小女儿哪敢吱声,兔子似地溜走了事。 老赵夏天一件圆口文化衫,春秋着中山装,冬天加一顶黑呢帽。他滴酒不沾,粗茶淡饭,习惯过简朴、散淡的生活,“剪彩”一类风光事有时请“老同志”参加,他一概谢绝。他只偶尔参加“关工委”的会,还不让派车,自个儿走去。他喜欢多走路。每天晚上他和老伴要“长途”散步,享受清风、享受风景。他以为“动”对“静”的调节,是一种很好的锻炼。阳台上常见他在侍弄花草。花开的时节能见到他独自一人喜滋滋地探着身子俯首闻香,脸上泛起舒心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