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山 那些旅人 詹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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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丹 骑手,瘦瘦的,黑黑的,挺精神,脚蹬长统靴,带我们在草原上骑马。是一段斜坡走来回。他骑一匹马,再带两匹我们骑的马。我是头次骑马,上得马鞍,虽然兴奋,但也十分紧张,把缰绳一端拉得死死的。他一手用自己坐骑的缰绳末端抽打着马的臀部,一手把我们两匹马的缰绳另一端捏在手里牵着走。我们在马上颠着,脚踩着马鞍,稍稍腾空点,屁股疼痛可以减轻了,就是人有点晃,好像一不留神就会从马上滚下来。骑手牵着马越走越快,不时回头问我们,现在的速度能行吗?我想让他慢一点,但好像气都卡在嗓子眼了,连说句话都不行。结果他以为我们行,让马跑得更快了。我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停!”他回头一笑,还真停了,原来是到了。 在阿尔山的驼峰岭,斜伸出的山坡上,有两位采蘑菇的中年妇人,在草丛间歇脚。背篓没有下肩,其中一位大脸盘,笑起来把皱纹全带出来了,我看着很生动,就要拍她一张相,她笑说:“我是采蘑菇的小姑娘时没人拍,现在成了老太,就不用拍了吧?”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摆正了身子,咧开嘴笑着等我来拍。也是驼峰岭的山脚路边,有一位瘦弱的小女孩摆了个干货摊,我们都围在她身边,问她这个叫什么,那个叫什么,怎么吃,有什么作用,她答得很流利,意思明确,发音字字不含糊。我们看她很乖巧,就问她年龄,是否念书,才知道这么矮小的人,已经是三年级生,暑假里靠在景区里卖野菊花金莲花柳根鱼,能赚上一学期的学费。我们把她的花全买下了,只留有一袋枯树枝样的小鱼干,不知道怎么吃,就不敢买。这时我们的一位女老师就问她,是不是快卖完了。她说就这袋了。卖了这袋你就能回家了吧。是的,今天就可以了。那我把这买下了,你早点回家吧。小姑娘马上俯身把那袋鱼提起来,眼巴巴看着我们那位老师去接,好像怕她临时会变卦似的。 女老师把鱼干接了,付了钱,又抚摸了她一下。我问这位老师,你很喜欢她吧。她说是的,又说,凡是孩子我都喜欢的。我们看着小孩子收摊,几乎是簇拥着她出来,好像很有成就感。导游出来,看到那鱼干,说这是我们这儿的柳根鱼,放在油锅里炸着吃。喔,那位女老师笑说:我本以为这不能吃,买了要扔掉的呢。 阿尔山的夜晚寒意袭人,但我们在篝火旁却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浪。火光映着我们每一张脸,我们都很兴奋,很激动,我们拉起手来,绕着篝火跳回旋舞。两位蒙古族青年,唱着草原民歌,为我们助兴。我们把每一个旁观者纳入到圈内,让脚步跟着火光轻盈摆动,让我们灵魂中的任何凝重和阴影,被火光所照亮、所驱散。我把相机设在夜间模式,成像的结果,是所有的人物都不清晰,都飘动在火光的周围。喔,这样的飘忽不定,也许正是记忆本身,是记忆的灵魂。我们的每一次回顾,画面上细节就会像在显影药水中一样慢慢生动起来。在我照相时,一双被火光温暖过的手突然抓住我,我被带入到那样的一个舞动的圈子里,久久旋转,似乎再也停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