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路 商友敬 |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就是犯的这个毛病。两年前还踌躇满志地写了本书《坚守讲台》,想不到今年8月一场大病,又开刀又化疗,乖乖地从讲台走向手术台,然后“下台”了。但我总得为自己找条退路才好。 其实,“退路”有的是—— 我不能讲课了,我还能读。退守书房之后,环顾四壁图书,惭愧之情油然而生。这些书虽是我一本一本买回来的,但大部分都没有仔细读过;就是读过的,也未必读透了。就以作家汪曾祺而言,我读过、教过、把他的好文章编到书里去过,自以为很熟悉也很喜爱的了,这次有时间通读一遍他的全部小说和散文,才发现,汪曾祺的特色不只是文化积累的深厚,也不只是语言上的简洁纯朴,更不在于小说结构上的精巧,他其实就是把自己的一颗温柔敦厚之心贴着他描写的人和事,同时也把这颗温柔敦厚之心贴着我们读者。这是从沈从文那里传承下来的。读他的书感到有一股热量,不是火热,而是温热。须知,这一股热量又是在异常冷冰冰的社会现实中投放出来的,这就更令人温馨令人怀想不已。 我不能讲课了,我还能听。有位老年朋友录了几张欧美“怀旧金曲”给我欣赏,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其中有一首曲子,美国电影《日瓦戈医生》的插曲《重逢有日》,一听就让人着迷。不论是男声唱的还是女声唱的,都沁人心脾,是无限的柔情在缠绕,在伸展,在交集,在回荡——真想不道在弥漫着胡天野地的流行歌曲之外,世界上还有这么深情这么曼妙的歌曲,我现在每天听一遍都为之动心。 我不能讲课了,我还能看电视。前几天在央视11频道看到音配像的《四郎探母·见娘》一折,也是熟悉的,却看着看着,悲从心中而来。他的唱腔为什么设计得如此精巧华妙,而唱出来却是异常的深沉感人,他把一股多年强压在心底的念母之情,不是一下子喷发出来,而是在迂萦曲折的声腔中慢慢地渗透出来,往你的心底里渗透。京剧艺术的高明啊,真是难以言喻,你不细细地琢磨,是体会不到的。 我不能讲课了,我还能聊聊天,通过电话,与几十年的知交聊聊旧事,也聊聊新闻。我有一位在唐山念大学时代的老同学吴丙樑兄,蒙他不弃,差不多每天都来一个电话问候我。有时一聊,五十年前旧事如在目前。 由此看来,走下讲台之后,我的路还很宽,我的天地还很大,这是不用担心的。当然先要把病养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