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中国制造”的一年(上) (美)萨拉·邦焦尔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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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的圣诞节,美国人萨拉忽然发现,39件圣诞礼物中,“中国制造”的有25件。与此同时,家里的DVD、鞋、袜子、玩具、台灯……也统统来自中国。面对此情此景,她不禁想到:如果没有中国产品,美国人还能否生存下去?全球化时代真的已经悄悄地进入了我们的生活吗?于是萨拉突发奇想,决定从2005年1月1日起,带领全家开始尝试一年不买中国产品的日子,从而诞生了《离开“中国制造”的一年》(机械工业出版社 2007年12月版)。 别了,吾爱 在一个阴沉的星期一,我们把“中国”从家里请了出去。那时,圣诞节刚过两天,孩子们在楼上酣睡。当然,我说的中国,不是地球对面那个国家,而是所有标着“中国制造”的塑料制品、棉制品和金属制品。已经有的“中国”,我们留着,但我们打算再也不往家里添置新的了。 这倒不是中国的错。它用无数廉价玩具、器皿和鞋子,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少欢声笑语。我有时候也担心美国流失的工作岗位,可在我家,价格便宜就是无上的美德。中国产品,让我们无力抵挡。但在这个阴沉的下午,我坐在沙发上,环顾节日后乱得一塌糊涂的家,后背猛然冒出一股不安的凉意来。照理说早就该注意到,可我直到此刻才发现——中国占领着我的家! 中国,在DVD播放机上散发着幽蓝的辉光;中国,在客厅一角圣诞树上垂下的灯泡和玻璃球上闪闪发亮;中国,在我脚下的条纹袜子上蹭得我脚痒痒;中国,躺在门口那一堆脏鞋上,透过红发洋娃娃的刺绣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世界,还用中国造的咀嚼玩具,逗弄着我家的狗;中国,从钢琴上摆放的台灯洒下一轮黄色的光晕。 我赶紧从沙发上起身,清点起圣诞节礼物来,并把它们分成两大类:中国,非中国。清点结果,中国,25;非中国,14。我想,儿童特别节目真该更新一下地理知识了。圣诞老人的小矮人们并不是在冰雪覆盖的北极作坊里干活,而是在远离咱家乡海岸至少7000英里的工厂里工作。圣诞节,孩子们一年到头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来的一天,原来竟是个中国节。如此细细琢磨一番,事情似乎已经失控了——突然之间,我想把“中国”给请出去。想要彻底驱逐“中国”,为时已晚。要是把我们已经抬进家门的“中国制造”全扔了,我家也就差不多空了。不光如此,丈夫凯文铁定会杀了我,他是个很包容的男人,但也有底线。 木头小车 我们碰到的头一道障碍,出现在凯文打算给维斯造个木头赛车的时候。那天孩子们放学回家,貌似正适合来个父子共建项目。“我已经知道塑料轮子都是中国造了,”他说,“所以我打算改用木头轮子,再买个木销子,自己动手锯断。”他的第一站是我家附近的木工店,那是一家粗陋的仓库,我去过,从地到天都摆的是中国产品。 过了半个多小时,凯文回来了。如他所料,木工店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能买,包括售价一美元一根的中国造木销子。他的确给维斯做成了一辆车,但我觉得它更像根木头棍儿。维斯似乎不太热心,甚至等苏菲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小车拾起来,他都没吭声抗议。 有时候,你很难取悦一个21世纪的小男孩,尤其是你连一套中国造的轮子都没有。 鞋子问题 有些时候,惊慌是一种合情合理的反应,正如此时此刻,在我家的客厅,我们发现维斯的鞋子小得穿不下了。眼下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去买双新运动鞋,而我又恰好知道,当今时代的儿童运动鞋,基本上,全是中国来的。这一点,镇定的凯文并不知情。 下午过得窝囊透顶。我逛了一家童鞋连锁店,两家死一般寂静的百货商店的鞋帽部,一家折扣鞋店,那儿9元一双的鞋子都快堆上天花板了。我看了至少50双男童鞋,统统中国造,包括怪物史莱克风格的鞋,脚底上有闪光灯的鞋——要是维斯能穿上这样的鞋子,肯定会乐开花。在这么多地方,我只看到一双例外的鞋,一双印度尼西亚产的网球鞋,可惜店里又没有适合维斯穿的尺码。等意识到自己走到哪儿看的都是同样的中国鞋,我放弃了。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高档商店,很多年以前我曾在那儿给维斯买过一双鞋。经营那地方的女士,刚一看到我们,就露出一副诧异表情,怀疑我们根本买不起她店里贵得过分的德国和法国鞋子…… 花了两个星期,我才给维斯找到了新的运动鞋。它样式新颖,太空风格,鞋带用的是皮革和尼龙搭扣,而不是普通的绳子,而且,产自意大利。连运费一起是68美元,相当于阿富汗家庭的平均月收入。 这天下午,我坐在桌子旁,凝望着那双能够拯救维斯宝贵脚丫的意大利运动鞋的照片,过去两周里的烦心经历,我可不想再拖下去。我访问了无数的网站,发邮件给陌生人(大部分都没理我),给蒙大拿到宾夕法尼亚的鞋店打电话。我发现,一些著名的美国鞋厂早就不再生产真正的美国鞋了…… 其实我也不是找不着非中国产的童鞋,可它们的式样总是不合适……我需要的只是一双平凡的网球鞋,非中国产的,但我逐渐发现,这好像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还跟衣阿华州一家鞋店主邮件往来了一番,在我读来,他的回复信息就好像是一首对垂死工业的赞歌。他告诉我,打从20世纪60年代美国就没地方生产儿童运动鞋了,打从那时起,它们就都搬到了中国。 太阳镜 三月中旬的一个温热下午,凯文下班回家,整个人都变了。变的是他的脸——居然戴着一副超小款的女童太阳镜,热辣的粉红衬黑色,一边的镜片上还写着“街头美少女”字样。 凯文堕落到这般田地,始于上个星期他把自己的意大利太阳镜给弄丢之后。他知道,要是想不买中国产的太阳镜,就会花掉一大笔钱;可我们最近正好缺钱。他工作上的一个朋友,为他的困境提供了一段哲学般的建议…… 很快那副以不正当手段得来的粉红衬黑色太阳镜就玩完了……我在阁楼的一只箱子里,为凯文的困境找到了临时解决方案:一副雪镜,它镜片又大又圆,黑得不透光,两边还有皮眼罩。凯文戴上它,就像是一匹拉车的老马。在街区湖边跑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吸引了无数惊恐的目光,马上就来了劲。 但归根结底,雪镜并不太理想。它太重了,戴了20分钟,凯文的脑袋就痛了起来。皮眼罩挡住了他眼角的余光,开车太危险。所以我尽了自己为妻的本份——援救凯文的眼睛。我开车去了商场,在柜台急速穿梭,再一次咬牙切齿地想到中国占领了全世界——至少,占领了全世界的商场。我挑了至少60副太阳镜,全都是中国货。回到家里,我发现网上卖的美国、意大利太阳镜不少,但看到价格心里敲锣打鼓的——大概150美元起跳,而我们只买得起中国太阳镜。 凯文的部门秘书救了他。她在一元店里买了两副太阳镜,一副一元钱,因为她听够了凯文的抱怨。我真感激她决定破费2元钱。凯文把秘书送给他的那副太阳镜又弄丢了,他威胁要造反了…… 斯麦德列太太警告过我要提防网站,但凯文的臭脸和被太阳晒伤的眼睛,令我拼死想给他找一副非中国产的太阳镜,所以,我克制不住在网上来了次非中国产太阳镜大搜捕…… 接下来的尝试让我碰到了更多废话。我只好认了输,走进厨房,坐在桌子边上,盘算该怎么才能凑钱买得起意大利或美国产太阳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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