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林寺遇见他们(上) ——少林人的故事 李阳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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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还是《中国青年》杂志记者的李阳泉提出要来少林寺体验生活,进而提出想对少林僧人进行一次较为全面的采访。我答应了他的第一个要求。之后,他成了少林寺的常客。每年都会来几次,而且每次来,都会停留一段时间。他常常住在挂单僧人的禅房中,和我们僧人一起过堂吃斋饭,在殿里,或者在禅房里,和一些僧人交流。久而久之,和寺里僧人都熟悉了。印象中最深的一次,那年春节前,寺里正在准备过年,他来了。他拿出自己写的几篇文章给我看,我大略翻了一下,全是与少林寺和少林僧人有关的,是这几年他在少林寺与僧人们交往后的感受。那些我非常熟悉的同修在他的笔下异彩纷呈。文章由一个又一个小故事串起来,很好读,有些故事尽管就发生在我身边的同修身上,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读来亲切又别有韵味。其实,对一个特定时期一个寺院中的众多僧人进行全面的生活记录,是一个很不错的想法。想想看,如果我们现在能够找到一本记载50年前少林寺僧人群体生活的书,它的价值应该是很大的。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 能够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练就平常心,便有可能通往大道 释永信,俗名刘应成,1965年生于安徽颍上,自号皖颍上人。第一次见到永信大和尚,是在2000年6月的北京,职工之家。那天中午,职工之家的大堂,一个身体有些微胖的和尚被几个记者围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说了一句,“这就是少林寺的方丈!”立刻又围上来几个扛摄像机的人。 这有些出人意料,印象中方丈大和尚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可是眼下的方丈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怀着极大的好奇,晚上便去他住的房间找他,想好好聊聊,可是他有约在先,便不好继续打扰,只简单聊了几句,了解到他1981年就去了少林寺,而且,在1987年就开始担任少林寺的住持了。匆匆和大师交换了名片,临别,大师说,有时间欢迎去少林寺。2001年10月,我决定探访少林出家人的生存状况时,拨通了大和尚的电话,原本心中没有多少底,可大师在电话那头轻轻说了两个字:“来吧。” 少林寺方丈室,永信方丈正坐在桌前用笔记本电脑浏览着互联网。他的身边围了几个小和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评论着什么。引我们进来的小和尚正要通报,大和尚已然站了起来,冲我们双手合十,我们赶紧“入乡随俗”地还礼。 谈话从他来少林寺开始。那是1981年,他告别了父母,背着一床旧被子,带了10公斤粮票、30元钱,来到了少林寺,不久便拜当时的方丈行正长老为师了。“说起来,我的佛缘真是不浅,那一天,师父正要为我在立雪亭前举行皈依仪式时,正好白马寺海法方丈来到少林寺。我和海法方丈也认识,他便做了我的引进师,行正大师则做了我的剃度师,并赐我法号为永信。两个名寺方丈为一个年轻人举行皈依仪式,这样的机缘实在是不容易获得的。当年的少林寺一片破败,只有孤零零几个大殿,香火也不旺盛。因此,我们必须得种地养活自己。那时候,我们几个年纪稍轻的便承担起了挑粪、担水、种地的活儿。说实在的,那时候的生活真是苦,但是,师父一再对我说,艰苦的岁月应该是对自己的一种历练,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练就平常心,便有可能通往大道。几年过去了,1984年,师父让我负责寺院民主管理委员会的日常工作,协助他老人家处理日常寺务。那一年,我19岁。1987年,师父圆寂了。我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担任了住持,全面主持寺院工作。” 永信方丈如此简单地概括了自己的经历。后来谈到了少林寺的扩建,方丈说在历史上,少林寺遭受了很多磨难,原本非常好的建筑被人为破坏了不少。这些年来,法堂、钟楼、鼓楼、白衣殿等陆续重建、修复了。说起修复工作,这里还有一段佳话:“那是在1990年年底,我应邀访问日本,到达日本的第四天,我们访问京都达摩寺,见到了达摩寺住持广濑正史。交谈中,他抱出几本大影集让我翻阅,并告诉我,近百年来达摩寺几代僧人常到中国拍摄寺院建筑和佛教文物,用来充实和推进日本佛教。在一本老影集里,我忽然看见了一组少林寺早年景象的照片,细看下面的文字,这组照片竟是拍摄于日本大正九年,即石友三火烧少林寺前八年的1920年!这组照片太珍贵了,我当即向主人提出复制一套的请求,主人慨然同意并代为复制了48张照片,这套照片基本反映了少林寺80多年前的全貌。我们后来的修复工作很多便是参考这些图片资料进行的。” 生老病死这些事情的出现都是自然之道 释印松,俗名丁应朝,1946年生于河南南阳社旗县丁庄。印松法师是少林寺的首座和尚。据佛教经典解释,首座也称上座、禅头,乃寺院中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僧人,只有德业兼修的人才能担任。 我们来到他的禅房,轻轻叩门,一个瘦瘦的年纪稍长的僧人迎了出来:“我就是印松。”他实在太瘦了,两颊深陷着,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法师,能了解您是如何走入少林的吗?”“这有什么不能呢?咱们坐到一起就是机缘巧合,如果我的过去对你们有用,便是你们在助我修行呢。”他泡上了香茶,开始讲述自己的一生—— “我18岁就出家了,在桐柏山桃花洞,入临济宗。可是,刚当了两年多和尚,那场浩劫发生了,我们被逐出了寺院。从那时起,我又开始叫丁应朝了,我不得不回到家,采取入世的方法去修行。可是,干什么呢?亲戚帮我找了个小工的活计:卖小磨香油。这其实是个卖力气而利润不高的活儿,掌柜的规定每斤利润五毛钱。我们的香油质量上乘,因此,来买油的人很多,生意也就越做越好。掌柜的高兴,要我把利润提高到六毛钱,我当时就急了,说:‘都是人,人家信任你想吃你的油,你却不停地赚人家的钱,这怎么使得?!你怎么忍心?!’可是,亲戚特别坚持,我没办法,就不干了。 “没过多久我开始学医,是和在我们当地一个比较有名望的老中医学的,他和我家有点远亲,便答应把这吃饭的本事教给我。我学的当然也挺认真,经常和老人家一起上山采药,平常来了病人,老人家先让我把脉,开出药方,然后他再把,开出药方,一对,我就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了,这样手把手地教了我不到半年功夫,我就开始独立门户给人看病了。给人看病的感觉挺奇妙的,我觉得自己一下子找到了一个修行的方便法门——当我面对一个病人,把手搭在病人腕上时,便有一种和病人心灵对话的感觉,然后在我的眼前便闪现出那些熟悉的草药,一味一味地渗透进患者的肌肤,破坏着患者的病灶,这是一个很妙的想象的世界,当这一切都顺畅时,我的心中便有了十成的把握。药方开出来以后,我就把自己在山上采的药送给病人,条件差的便分文不取。就这样,我一直行了十几年医,也看好了不少病人。 “转眼到了1978年,国家落实了宗教政策。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我又可以当和尚了!我很快把中医诊所停了,又回到了寺院。回到寺院之后,我四处云游了几年,再回来时,少林寺一共有了8个和尚,而且多半疲病在身,寺院种的有地,但收成不多,香火也不旺,大家勉强维持着一个古老寺院的尊严。可巧的是,不久后,来了一个很有远见的年轻僧人,当时的住持行正大师很欣赏他,收为弟子,取法名永信。就是这个年轻人后来托起了少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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