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曹禺 葛昆元 |
我第一次读《雷雨》剧本时,就很想拜见曹禺先生。然而,真正见到曹禺先生,已是15年后的事情了。 那是1993年的5月初,北京春和景明,杨花飞舞。我赴京公干。办完事后,我便抓紧时间去拜访曹禺先生。门扉叩开,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婆。她一开口就用上海话问我:“侬找啥人啊?”我心中一乐,笑着用上海话说:“阿婆,侬是上海人。我是上海来的记者,是来拜访曹禺先生的。” 老阿婆倒是快人快语,双手一拍遗憾地说:“啊哟,曹先生最近身体不舒服,住到北京医院养病了。” 我赶忙问:“曹禺先生毛病要紧?我可以到医院去看看他?” 老阿婆听了,想了一会儿说:“格能好?我是曹老先生家里的保姆,我现在就要到医院去给老先生送小菜去。我将侬的愿望告诉他。侬明天早上8点半到北京医院大门口等着。说不定,运道好,就可见到曹先生了。” 没等我表示谢意,老阿婆就急急下楼,乘车走了。 次日早晨,尽管我对能否见到曹禺先生心中没底,但还是按照老阿婆的吩咐,提早一刻钟就等在了北京医院大门口。8点半还差两分钟时,我看见老阿婆从医院里走出来,老远就对我招手。待她走到跟前,还未等我开口问,她就笑吟吟地说:“今朝老先生精神老好咯。他欢迎侬进去采访他。喏,侬现在就朝里厢走,转弯角子上,立了一个人,是老先生的秘书,他会带侬去见老先生的。” 我按照老阿婆指点,走到那个转角处。果然是曹禺先生的秘书在此等候我。他热情地同我握手,并叮嘱我,为了曹老的健康,采访只能15分钟。随后,他将我引到曹老的病房里。 我一见到坐在轮椅里的曹禺先生,立刻趋步向前,向他问好。 他感慨地说:“上海是我永远忘不了的城市,那里有我许多朋友。有巴金、于伶、柯灵等。他们都好吗?” 我回答说:“他们都很好。” 曹禺先生听了,高兴地说:“当年最早发现《雷雨》的是巴金。是他将《雷雨》推荐给郑振铎主编的《文学季刊》才得以发表的。” 我由衷地对他说:“《雷雨》确实写得很精彩。”随后,我向他说了,我们七位同学昼夜读《雷雨》的故事。 他听了,笑了。 接着,我还告诉他,后来我还读过他的《日出》和《原野》等剧本,还观看过《雷雨》《日出》《原野》的话剧演出或电影。 曹禺先生听完我的话后,微笑着对我说:“《日出》是我30年代在上海生活的感受。是有感而发吧。你知道吗,《日出》和《原野》的首演都是在上海。”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窗外,喃喃说道:“我真想念上海,想念上海的老朋友啊。” 此刻,秘书俯身对曹禺先生说:“会见时间快到了,您该休息了。” 曹禺先生听了,有点遗憾地对我说:“不能多说了,医生要有意见了。你从上海来看我,我送本书(《曹禺代表作》)给你,作个纪念。”他笑着对我说:“今天是五四运动七十四周年,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我理解曹禺先生此时此刻的心情,五四运动对他们这一代作家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我记得,曹禺先生曾经说过,易卜生的作品虽然是非常深刻动人的,但“无论如何不能使我像读五四时期作品一样的喜爱”。可以说,曹禺是受五四新文化影响成长起来的剧作家。 明刊怀念徐昌霖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