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武霞敏夫妇,身有残疾,充满爱心。他俩一文一理,从1978年就开始了义务家教—— 29年办“家庭课堂”的幸福感受 乐梦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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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乐梦融 为了这份幸福,我不顾35℃的高温跑遍了周围的书店。残疾车散出一股股热气,任由汗水将我包裹钢筋支架的脚部浸透,为的就是寻找一本多年前出版的辅导书。 为了这份幸福,我每逢双休日就把课程排到只剩下三餐的时间,煮上一锅囤积在冰箱里的速冻饺子;为此我也怀有深深的歉意,连累老伴的肠胃跟我一起享受“速食主义”。 无怪乎人们对我追求幸福的方式既敬又怜。也许我的回答能够消除他们善意的担忧。我想告诉大家,我收获的是无形的精神财富。 ——武霞敏 自述 1 一个约定:只接收残疾、单亲家庭的孩子 武霞敏原是交大应用数学系副教授,1994年提前退休。上海交大闵行校区离家比较远,以前总是丈夫用残疾车接送她。退休也是一件好事,武霞敏开始全身心投入义务家教。房子不大,家中凳子椅子不少,就等学生上门。 武霞敏的爱人王震,在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文科底子厚,不多久就被夫人“拉下水”:一理一文,简陋的屋子天天飞出学生的读书声、欢笑声。 其实,义务家教从1978年就开始了。29年来,武霞敏夫妇求质不求量,每年接纳的学生不过20来名,以文化基础落后的“三校生”居多,经过“特训”,每年都有职校、技校学生考上专科甚至本科。不少家庭慕名前来寻求帮助,对条件富裕的人家,夫妇俩一般婉言谢绝。“我和我先生有过约定,只接收残疾、单亲等特殊家庭的孩子。我们夫妇行动不便,太理解他们的困境了。下一代有了知识,才有希望改变生活。” 夫妇俩接纳每个孩子前,总会把对方的家庭情况摸个底,当然一拍即合的不少:小黄爸爸是菜场里的运菜工人,小婷的父母双双下岗,小姚父亲双腿残疾,小孙跟着奶奶生活,小张是单亲家庭…… 王震、武霞敏说起每个孩子的家庭情况如数家珍。听了每个孩子背后的那段让人心酸的故事,武霞敏总是非常同情。补课闲暇她会挨个问,最近父母如何,家里有没有经济困难。“我一直鼓励他们自强、自信,我要让他们看到希望。” 采访前,武老师再三要求,别写出孩子们的全名:“现在孩子都爱面子。这些孩子们家境贫寒,自尊心强,性格也相对脆弱,要是事情让同学们知道了,他们在学校里会抬不起头。” 2 “来我这里补课的孩子,每个人的姓名在第几页,我闭着眼睛都能翻到” 今年已经70多岁,嗓门却大得让人不敢相信,武霞敏自称在200多人的大礼堂开讲也不要麦克风。 “小李,帮我关关门。小孙,帮我拿杯子。”每次补课前后,老太太就坐在屋子中间发号令,孩子们是她的左臂右膀。 一本32开的练习簿是武霞敏的通讯录,一页20多行,密密麻麻地写着所有学生的联系方式。“来我这里补课的小孩子,每个人的姓名在第几页,我闭着眼睛都能翻到。” 武霞敏把义务讲课看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说到尽兴处,会撑起身子靠在椅子上。平时她都推着椅子走路,手上也长了骨刺,只能用止痛片贴着。 武霞敏自力更生惯了,腿脚即使不方便,能够自己解决的事还是自己解决。一把椅子是“多功能”的,2年前,好心的邻居帮忙改装,安上2个小轮,走哪推哪。椅子面上钉了一只大木盒,那是武霞敏的百宝箱:放降血压的药片、书、纸张、笔、老花眼镜、纸巾,甚至还挂着一个杂物袋子,“拿什么都方便,不求人”。出门走动,有几个书包,有的书包装书,有的书包装菜,“手不能提,只能累了肩膀”。 听说要接受采访,武老师的学生们一呼百应,但真的坐在了跟前,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了声音。武霞敏爽朗一笑:“他们报名要来见报社记者,但是个个内向,不太善于说话。大概,话都给我说光了,哈哈。” 3 “我觉得,武老师像我外婆一样” 补课间隙,要小李说说武老师,问他有什么难忘事、感动事?这个1990后出生的男生在武霞敏的学生里年龄最小,他思索半天道:“有一天我忘记带伞,外面大雨瓢泼,武老师把伞借给了我,我很感动。” 同学们哄笑不已。武老师在旁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说:“这有啥感动的!倒是我生气时要开除他,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小李最后红着脸说:“反正我觉得,武老师像我外婆一样。” 小李天资不错,但学习偷懒不肯多做习题,武霞敏夫妇盯着他考大学,“外婆”骂起来不留情面。小李喜欢打篮球会把作业忘记,不得不求饶。补课时听到电话铃响,小李会最先跑去接电话,把电话机传到武霞敏的手里。武老师说:“他在我家比在自己家都随便,我也喜欢学生们这样。” 小方看到武霞敏有点怕,重残的父亲驾驶着残疾车送儿子来补课,3层楼走不上来,常常等在高架桥下。无论刮风下雨,老爸总是风雨无阻地把儿子送到武霞敏家门口。武霞敏也很感动,见到小方一开始并不理解父亲的苦心,甚至还反感自己的家境,她一指默默等待的小方父亲,“想想你爸爸,他就在高架下盼着。”一席话令小方永远铭记在心。 “高考填写志愿,也要武老师替我把关!”小方有些腼腆,却一口一个“武老师”。“好的大学里也有差生,差的大学里也有先进。”夫妇俩朴实的鼓励,给了小方自信,在大学里,她5次高等数学测验获得满分,还获得了二等奖学金。 大学里的新生活如何,身体状况如何,对每个学生和他们的家庭武霞敏如数家珍,谁迁入了新房,谁家父母关系紧张。“我该怎么办?我会细心做好思想工作。孩子信得过我,他们连感情问题都来请教我!” 武霞敏说得得意洋洋。“不过我们这代人思想老法了,总劝他们大学里最好别谈恋爱,一心读书是上策。当然时代不同了,我的话可能会被当成耳边风。” 4 小庄,一个学生的故事 2005年,职校毕业的小庄收到了上海工商学院专科的录取通知书。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武老师报告喜讯,同时要求武老师帮她“关照”,让她尽快加入为贫困残疾家庭子女担任义务家教的志愿者队伍中:“我应该回报武老师,回报社会。”武霞敏听了很温暖,收获的果实里不但有文化成绩,还有学生一颗金子般的心。 小庄的话发自肺腑。读初三时,她对数学心存恐惧,加上学校里老师的训斥,自信心几乎丧失了。成绩在班中是倒数几名,30多分算正常发挥。“没有什么自信了,被学校老师骂‘笨’的”。其实,这和小庄家庭的特殊情况也有一定关系。小庄母亲长期卧床直到去世,全家靠残疾的父亲在铁路上做修理工糊口。她从没有参加过春秋游。一般家庭请家教是小事一桩,可对于小庄来说,这是个奢望。 初三那天,小庄听到广播里面介绍武霞敏免费做家教的经历,心存疑惑写信给电台,想碰碰运气,最好有人能够帮帮自己。结果,武霞敏的回信在几天内就到了,约好每周六横跨半个市区去她家补课。有武老师的补课,小庄的数学成绩一路前进,有足够的信心报考大学。武老师一手操办到底,最后连填报志愿都由她细细分析,拍板确定。 小庄是现在这些学生中的大姐姐,尽管自己经济拮据,看到盲人的孩子来补课,她拿出自己极少的零用钱,捐了100元。小庄担心自己不是挂着名牌大学的校徽,替别人补英语不够格。武霞敏再次鼓励:“小庄,我说你行,你得自信起来。你一定会成为够格的志愿者。” 5 子女说, 这个“自由市场”没有一分钱进账 武霞敏3岁时患小儿麻痹症,左腿失去了行动能力,另一条腿由于长期受压,加上年岁增长,1990年股骨上的神经逐渐恶化,即便站立也支撑不了长时间。4年后武霞敏从上海交大病退,铁支架便箍上大腿,细得像根木棍,学生都看到过。“我向先生感叹,我离开假肢,一步也动不了,女儿却跟我开玩笑,不还有学生吗?” 先生王震的病情相似,夫妇俩去一次超市都得大费周章。 女儿自然不同意这么多人到家来,常说家里总是热闹得像个“自由市场”,父母没有办法休息,身体早晚会累垮。还有更现实的,这个“自由市场”没有一分钱进账。 夫妇俩今年换了新居,为了新居,钱是东拼西凑,最后“请”女儿无偿支援了20万元,女儿自然有牢骚。一进一出,经济损失让人咋舌。“我爸妈是忙得连股票都来不及炒!”子女打趣说,武霞敏的退休工资1700元。如果是有偿家教,花费个两三年,就可以赚20万元了。 “10年前刚兴起补课时,就有人帮我算账。一小时多少收入,多少个学生,分成多少批……”武霞敏淡定地说,“我研究高等数学,但是我就不会算这笔账,也不想算。” 丈夫王震连忙出来帮忙,对儿女说:“我们的自豪,你们体会不到。” 夫妻俩生活节俭,量入为出,看到学生日子过得太辛酸,为他们借手表、借计算机,送他们一点书,还送现金,前前后后大约送出了8000多元。 “这是我们的事业!” 武霞敏一语道破:“要是在乎钱,我也不会坚持20多年!”武霞敏重视社会荣誉,客厅的展示柜里陈列着大大小小的奖杯,小到街道荣誉,大到被提名为上海市精神文明十佳好人好事。身体残疾,最担心被人讲成是社会的负担,能够对社会尽一点力,这实在是一种幸福。 6 老伴说:让妻子做最美丽的园丁 丈夫王震毕业于法律专业,分配到辞书出版社,自学成才,是国内研究徐悲鸿画的专家之一。“数学我算不来,我算账都要扳手指!”王震谦虚地介绍,“我能做的工作就是帮学生剪报,辅导一些读中学的孩子写作,发挥发挥自己的编辑特长。” “义务家教,她主理我主文,我也搞点辅助工作。”王震笑着说。武霞敏的学生到家中补数学,王震总忙个不亦乐乎。孩子们思考数学难题想到头痛,在这个当儿,王震就会端上一盘好吃的家乡饺子。 学生到家中补习,会顺便带上作文让王老师过目;修车铺的老板,看到王震的残疾车经过,也会递上孩子的作业本让他瞧瞧。至于入团申请书、发表演讲、主持稿、高考志愿表……都会有学生上门请教王震。王震还在工作之余,摘抄报纸上的精品文章供学生们揣摩。有的学生已经参加工作,王震会要求他们互相介绍经验,给大学里的弟弟妹妹们创造工作实习的机会。“希望他们联合起来,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帮助。” “我要让妻子做最美丽的园丁。”王震很有诗意地对记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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