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孙现在四足岁不到，却已显现日后能说会道的征兆。虽然开口较晚，三足岁辰光还不会讲一句意思完整的话，害得我急煞！但没想到从三岁半起，他突然间厚积薄发，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成天像“饭泡粥”一样，瞎烦！刚开始口齿还勿大清爽，渐渐地就不再语无伦次了，还像模像样，有一搭呒一搭同我“嘎三胡”，十足一个“小老茄”。记得有趟一家门去吃“小肥羊”，正当我津津有味吃得呼啦啦时，外孙忽然指着我“缩几缩几”的鼻子，冒出一句：“看呀，外公吃得鼻涕啊出来了！”弄得我这个老长辈十分难堪，犹觉坍台。

　　对于外孙的语言天赋，我早有察觉。尤其是进幼儿园后，开始学讲普通话，一点点会了，回到屋里就叽里呱啦同我开国语，洋泾浜兮兮的，语音语调都有问题。我试图给予纠正，他还不买账来个反纠正，讲幼儿园老师就是这样教的，搞得我自讨没趣。但心里总是转着一个念头——这普通话么，当然应该由幼儿园老师去负责教好，那我为啥不在家好好教他上海话呢？说实在，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小囡，要是连上海话都讲勿来，那么，“愧对列祖列宗”还算事小，“丢却民俗文化”可就事大了！

　　于是，我决定将上海话当“母语”，作为他的必修课。从阿拉、伊拉教起，由易到难、循序渐进，把沪语里丰富的语汇、生动的语意、独特的语法及夸张的语气一塌刮子列入教材。比如：有形容味道的甜咪咪、咸塔塔、酸几几、苦茵茵、辣蓬蓬、香喷喷、臭烘烘等；再有描绘神态的木噱噱（迟钝）、戆海海（傻样）、痴答答（失常）、笃姗姗（从容）、慢悠悠（稳当）、极吼吼（焦急）、鲜格格（炫耀）等；还有修饰行为的勿腻勿三（不检点）、瞎三话四（乱讲）、投五投六（莽撞）、瞎七搭八（胡搅）等等词语，从啥个意思，到看啥场合，再到哪能用法，通通灌输给他，并抓住要领、举一反三，促使他活学活用、融会贯通。

　　经过一阶段填鸭式的强化训练，嗨！还真见成效！小家伙不仅对沪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强烈的求知欲望，而且在语句的搭配上也似乎游刃有余、得心应“口”。如要我陪他午睡时会说：“外公，求求侬一道眯忒一歇好？”又如有时祖孙俩打打闹闹，白相得蛮疯，他就说：“出毛病来，阿拉哪能介痴啦！”……

　　那日傍晚时分，女儿风风火火下班进屋，照例要关门、挂包、换鞋、洗手，忙进忙出，手脚老重，动静蛮大。小外孙急匆匆从里屋奔出来大声嚷嚷：“妈妈侬做啥？投五投六，乒乓三响，吓出人性命了！”

　　女儿马上也以沪语应对：“喔唷，格是啥人家个小囡呀？上海闲话讲得瞎嗲么！”说完一把抱起儿子又啄又啃，亲得他直呼吃勿消，只好边挣扎边求援：“好来好来，闷煞我来，外公快眼救命口欧！”一口纯正的沪语，引得大家开怀大笑。女儿则转身对我说：“老爸近腔把蛮撒徒（劳累），不过总算外孙拨侬调教得及格了，真是劳苦功高啊！我拎清。”

　　听了这番捧场，我一记头开心得来——眯花眼笑，呒没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