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荷花池13号 张洪 |
地图上标的是“桃花坞”,果然是“桃花庵主”。跳上出租车,报上唐寅故居,司机竟不知所云。 只好献上地图,郑重请他过目。 龟步穿过大半个城市(苏州竟也塞车),左拐右绕,司机几次下车询人,终也无解,只好罢车步行。 好奇心彻底被调起,一定要去! 所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遥想当年小唐老师香气撩人的日子,虽然笔下无甚值得一喝的彩,但人去经年,只来看看房子,也算借口充分,纵是踏破The North Face,何妨。 曲曲弯弯的陋巷,穿了一条又一条,周围俱是谦卑的平房,玄瓦素墙,终于摆脱了跟天空接轨的主旋律。绕开现代人作的手脚,在这些陋巷中,谢天谢地,我竟觅到了一两眼“风景旧曾谙”的江南。 有人在井边洗衣,男士,一顿一顿,笔划分明,撒了一井口的甘洌。马上想到夏天,冰一个西瓜进去,摇几下绳子,一盏茶后缓缓请出,长刀断开,瓜皮脆响,爽啊。驻足打量,洗衣者60开外,在北方正是每天散步的年龄,像是被目光刺中,他猛抬头,一脸无邪的笑,久违了。 两个阿婆,均是袖珍身材,臂挽竹篮,操吴侬软语水磨调儿,街头版的昆曲,一前一后,边走边推搡。拐角处,竟一头撞见苏州昆剧院,啊,几乎热泪,杜丽娘,侬就栖身这里么? 终于逮牢一位伯伯,好像唐家后人,用手毫不兰花地一指:唐寅故居?那壁,双荷花池就是。 乌拉!载欣载奔,载奔载欣。终于,终于……千呼万唤,那池荷花终于羞答答映入眼帘。 揉揉眼怔忪半天。眼前竟是一湾绿中间黄的污水,上漂若干杂物,对面一扇颓墙,赫然写着:唐寅故居遗址。除了颓墙,再无一点唐寅信息。 登时心中饮泣。自封为“六如居士”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早已料到,“我问你是谁,你原来是我。我本不认你,你却要认我”,说的,就是俺这趟苦旅呀。 唐寅生前,曾梦见武夷山九鲤祠仙女赠他宝墨万锭,从此下笔有神,遂在桃花坞建了座梦墨亭。四下看看,在哪儿啊! 搭在故居后面的拖把,半空中飘扬的裤衩,地上的灰尘,墙上的秽字……双莲花池13号,13,西人避讳的数字,在江南才子这里,果然中报。 落寞之余,喀嚓了几张照片,心中默念文征明他爹,慧眼识出一个酒保的儿子日后可以成器,可他不曾料到,这儿子点了秋香,画了春宫,入了佛门,N年后,又下凡成周星星,最终竟至破败如斯。 随手拾起一片落叶,展展平,凭空抛下。“将花揉碎掷郎前,请郎今日伴花眠”,小唐老师,借你的诗,不怕牙酸,俺这厢有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