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麦

　　每年一进腊月的门槛儿，母亲便翻看日历，选一个晴好天气的吉日，把精心筛选的新鲜大米和糯米掺和起来，淘洗干净、泡在一只木桶里“沐浴”一天一夜。然后在午后，坐在门前的暖阳下，把胀成“肥环”似的米粒，喂进小石磨空洞的“喉管”里，碾米成浆。雪白的米浆小瀑布一般从石磨槽里流出来，在母亲的眼里，预示来年的好光景如绸缎般展开。

　　母亲将散发着清香的米浆，拌上核桃仁、白糖,搅拌均匀待用。往一口大铁锅里注上水，灶膛里架上干树柴生起火，明旺跳动的火舌贪婪地“舔”着漆黑的锅底，锅里的水不一会便热烈地“喧哗”起来。母亲把底部铺着湿纱布的竹篾蒸笼放上去，然后用一把小木勺，将米浆舀进桃木刻制的年糕模子里（模凹里一般雕刻着梅、兰、竹等简洁的图案），母亲将模子的“胃囊”填满后，用筷子把溢出的米浆刮平、刮净，反手轻轻一拍——一只只雪白小巧、面上有花纹的“塔”状年糕、便安静地“蹲”在笼屉里。此时的母亲宛如一位“泥塑”艺术家，心无旁鹜、专注而投入，额头上的每一道皱纹，都闪着一股动人的喜悦亮光。

　　笼屉“满员”后，母亲便盖上笼盖，往灶膛不断地添柴加薪，一门心思地给正在笼屉中享受“桑拿”浴的年糕，“供应”足够的水汽和温度……时间一到，母亲呵着气掀开蒸笼的盖子，千丝万缕的雾气自由、快乐地“翩跹起舞”，亲亲热热地拥“吻”着母亲的身体和笑脸。年糕则恪尽职守，稳稳地坐在蒸笼里，雪白晶莹、柔光闪闪，仿佛圣诞夜里一个个可爱的小雪人儿，静静地膨胀出满屋的香甜，营造一季的喜气。

　　母亲看着大功告成的年糕，一边眉开眼笑地念叨：“年糕年糕年年糕！一年更比一年好！”一边拿出几只小花瓷碗，搛几块胖乎乎、松软可口的年糕，在它们雪白、娇俏的脸蛋中间，“烙”上一点“朱砂痣”，喜滋滋地分送给左邻右舍尝个新鲜，分享她的喜悦和快乐。

　　阳光下，白白红红的年糕，恰似雪中红梅点点，向人们报告新春的气息。不由得使人想起曹雪芹的咏梅诗句：“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已笑东风。”尽管，如今的物质生活日益丰润，母亲却依旧保持着年年蒸年糕的习俗。“年糕年糕年年糕。一年更比一年好。”其实，母亲蒸的不仅是年糕，而是坚守着一份虔诚的祝福和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