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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11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我和另一个我

陈染


  在日常生活中,我心里经常被一些复杂而莫名的感受填得满满的,以至于身处任何一种周遭环境之中都感到有点不吻合,都不能完全落到点上,无法完全进入状态,有些茫然若失,似乎心在别处,在某个“远方”。读书、看电视、吃饭或者做家务也显得神思恍惚,甚至有时候家里来亲戚与母亲聚会,我竟会找理由一个人跑到街上去买东西,胡思乱想瞎走半天才回来。

  许多年后,我才发现,原来是身上随时并存着的“另一个我”在作怪。

  晚上,聚会散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心似乎才踏实下来,两个我仿佛都落到某个位置上。邻居家电视的热闹之声从我微掩的窗缝钻进来——这种远处的喧哗与近旁的静寂,总是对我构成一种复杂而且难言的心理状态。记得小时候看电影《红楼梦》,春风得意的贾宝玉正在锣鼓喧天、灯红酒绿、觥筹交错之中举办着婚庆大典的时候,镜头忽然一转,落到凄凉的秋雨中黯然而萧瑟的潇湘馆,纤瘦荏弱的林黛玉病卧于床榻之上,疾恨交加,病体难支,她内心的感受自不待言。记得小时候,这一段看得我潸然泪下。今天再看,虽然这个镜头古典得令现代人所不齿,但远处的喧哗与身旁的寂然这一掀动内心复杂感受的意境,依然终生难忘。我想,这就是一种与灵魂有关的内心活动吧,一种由我和另一个隐蔽的我共同参与的状态。

  我的情形不知为何有时就处于这样一种对一个莫名的“远方”的思虑之中。

  但是,倘若我已置身于上述所谓的“远方”了呢?那么,我依然会继续思虑“远方”。

  比如,平时,思念的人终于遥远地来到身旁,我有时候却不知说什么,依然愿意沉浸在思念之中,仿佛近在咫尺的切肤的存在,并无法消释内心深处的思念。这一活灵活现的人的直观性似乎与自己灵魂深处那种隐性的东西,无法同时在此刻得以实现,对这个人由于距离而产生的深深的思念并不会因为这个人的在场而消失。它们似乎是在两股道上——一种情形是在可见可感的平面上完成,另一种情形在看不见摸不着的心底里涌动。

  于是,我会说:“我想你。”答:“我不是就在这里吗!”我说:“那不一样。我依然想你。”

  仿佛被思念者是两个,一个在场;另一个避匿在很深的“远方”。其实,真正的原因也许在于,我并存着另一个隐蔽的我,一个我在他面前,有着真实的躯体和感觉;而另一个我,在一定距离之外的隐蔽处,现实的手怎么也无法抵达。

  再比如,很多年之前有一年,我终于抵达了渴望已久的温暖的友人身边,我的指尖、眼孔、额头和耳朵到处是友人缠绕相连的情谊。然而,我却经常站立在窗口,惆怅地眺望远处阴霾的天空、红瓦顶以及大片无人的草坪,如同一片断梗飘蓬的孤叶,满腹心事。我已经到达了思念的“远方”,却依然深深思念着“远方”,整个欧洲低垂的绵绵雨雾仿佛都浸满我的双眼。

  这里,仿佛此“远方”与彼“远方”不是一回事。或者,我仿佛同时是两个我。一个我,包裹在友人感性的温馨之中;另一个我,有时候宁愿关上自己的房门,独自沉浸在由假想的距离造成的思念当中。

  ……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有时候觉得,这种“远方”的看不见的在灵魂里涌动的事物,比近旁直观的事物更为深邃,也更难以抵达。

  生活中,这种奇怪的莫名的“远方”总是牵动着我。但其实我知道,“远方”哪儿也不是,它不过是一个假想物,一个大幻想——或者是我们内心中冥冥守候的一个人!

  其实,它就在我自己身体里边莫名其妙地秘密地存在着。任何牵动我心的事物,都会成为我自己的“远方”。

  现实的人们在惯性中生活已久,几乎忘记了一点:“我”和“一个隐蔽的我”经常同时并存。

  人有时候同时也是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