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未了情 李思源 |
前几天,一个外地青年叩响我家的门,只见他提着一只蛇皮袋,背着一个大背包,左臂上还缠着黑纱。瞧我惊愕的样子,他先开口了:“爷爷,我是贵州王某某的儿子小敏,8年前咱们见过呀!” 哦,是8年前我家保姆王阿姨的儿子!见过,虽然孩子变化很大,但我还认得出。 “里面坐。你妈好吗?” “没有了”,他沉重地指了指臂上的黑纱。闻此噩耗,我心中一阵难受,脑海里闪现出王阿姨当年的身影…… 那年,因我母亲在床上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就到中介所去请保姆。教师出身的我可谓阅人无数,一下子就发现一位妇女气质有异,交谈中她提出一个条件:住在我家,但每天下午3点到8点要允许她出去做钟点工,工资当然只算半天的。由于家里也有人,好的保姆又难请,我答应了。 一段时间后,大家对她的勤快、细腻、温柔印象极佳,只是两件事我总有疑惑。一是她经常回来时神情黯淡,有时还有泪痕;二是我发现她动过我的书,这是犯我大忌的。 恳谈中,她亮出了底细。原来,她本是贵州山区的小学教师,这次是因为陪重病的儿子求医来上海的。因为钱少,才来当保姆。每天下午3点到8点是去医院陪孩子。而我书橱里的书对她的诱惑太大,忍不住擅自翻过几本。 家人听后都很震惊。首先,再也不叫她“王阿姨”而叫“王老师”了。第二,只要她把家里最要紧的事办妥,就让她早点去看儿子。第三,我的书任她翻阅。第四,我母亲还长了她的工资,要她每天下午带菜去给孩子加营养,“就算你口里省下来的”, 母亲边拭着她的眼泪边宽慰她。 两家人从此就像一家人了。她管我妈叫“娘”,主动关心家里的一切,我们也去看她的孩子,有空她还和我讨论教育特别是当地最困难的外语教学的问题。 孩子好些她就回贵州了。我们寄过几回钱去,她都退了回来并说“无功受禄,寝食不安”。后来我托上海支教的朋友带了些钱去给孩子治病,并再三做思想工作,她勉强收下,但托朋友带话回来,说权当是借的,因工作要调动,以后再联系。此后数年,杳无音信,我知道她个性很强,伤了她的自尊心了。 后来,听说她评上了地区的先进教师,还调到中学当老师,我们全家都很高兴,我甚至想和老伴去贵州看望她。 不料,积劳成疾的她,在今年带学生抗旱时累倒了。弥留之际,她把我借给她多年的一套英语课本裹好,还附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我当年捎给她的钱和利息,让今年被北京师范大学录取的儿子来向我致谢和道歉。 儿子就这样赶到了上海,含着热泪向我们诉说母亲一生的艰辛。 我默默地打开她还我的那套书,每本书的封面她都包得好好的,封面上还有她娟秀的笔迹:“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那是8年前她借了我的《陶行知文集》后反复诵读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