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端”上的跳舞 司马心 |
西湖边上的岳墓之前,长跪着秦桧以下四个罪人,于是多少年来,便有了“最为引人注目”的两大奇观。 一是秦桧身上的满目痰迹——南来北往的游客,大凡到了这里,便多万痰齐发,吐在秦桧的身上。杭州本是文明之城,“七不”做得最好,但唯有到了此处,一口老痰、“正义”的痰,叫做“天堂义痰”,所以可以一吐为快。二是王氏胸前的乳——长跪在地的秦夫人,500年来就是赤背裸乳的。“两只尚显圆润”的乳房,“被抚摸得光滑无比”。为什么呢?也是因为南来北往的游客,到了这里,都要摸她一下,谁叫她助纣为虐,谁叫她跟着秦桧干坏事呢。 对于岳墓前的万痰齐发,有识之士,也有微词的,说不管怎么讲,这都是一种“不文明”。然而依然痰迹斑斑,依然满目痰击。什么原因呢?因为关于“大方向明确”的“文化”,深入了我们多少年!秦桧是个国贼,所以怎样吐他也不为过,因为表达的是“爱国的正气”,所以什么方式也不错呀!至于王氏,固然有书生之见,说遮胸避乳原是“一个女人最起码的人格”,怎么可以让她光着身子呢?但同样的“文化”,因为这是个坏女人,所以不但要剥掉她的衣衫,就是摸她一下,又有何妨?“大方向”也没有错呀! 然而“大方向”,似乎也在转——岳墓前的秦桧仍然跪着的时候,近日之间,江宁“秦桧博物馆”里的秦桧夫妇,却坐了起来,岂但是“坐”,因为“跪了492年”,所以还要“站起来歇歇”呢——其实近年以来,这个跪了五百年的秦桧,早已“站”了起来。关于岳飞之死,是“咎由自取”,关于秦桧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江山社稷而不惜牺牲个人的令名”,至少也是为“报高宗的知遇之恩”,不过是为人分谤的“新论”,不是早已破门而出?而“胸怀全局的大政治家”以及“民族大融合的身体力行者”这两项桂冠,不是也已经戴到了秦桧的头上?一个长跪不起的秦桧,岂但是坐了起来,而且几乎要“站”到了历史的顶峰,“站”到了当时代的潮头,更似乎要对我们的今人,有一点“现实的启示”了——这也就是舆论之间,有人断言秦桧们的“站”起来,绝不会只是“歇歇”而已的道理了…… 一边是秦桧身上,仍然痰击,王氏胸前,依旧赤裸,一边却是一个秦桧,不但要“彻底平反”,而且还要捧到九天之上。这两件事,就看其实是一回事——一个历史上的反角,要么踩在脚底,尽情辱之,要么高举高打,奉为圣明,我们为什么总是以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为什么总是喜欢在“极端”上跳来跳去?一个秦桧的“九天九地”,包括近年以来从冯道到蔡京到赵孟頫的奇怪遭遇,难道不应当令我们反思一下我们的“文化”、习惯乃至“国民性”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