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这让他骑虎难下

　　章承德回到他的写字间。他的写字间在3楼，面向黄浦江。章承德站在写字间落地窗前，看着外滩万国码头上一幅忙碌的画面。一艘洋轮巨大的烟囱吐出黑烟，随时都可以起航。洋轮甲板上，几名外国水手训练有素解开缆绳，为起航做准备。在这艘洋轮边上，停泊着的几艘洋轮舱门大开，黑洞洞的像吃人的怪物，许多中国苦力扛着比他们身体大多的硕大货包，吃力地把货包挪进黑洞。这个情景，让承德想到了蚂蚁。小时候，承德常常观看蚂蚁驮物，很大一粒米饭，体积差不多是蚂蚁的好几倍，但是小小的蚂蚁却能驮着进洞穴。

　　章承德仔细盘算，彼得罗先生托他出手的货，他还剩下上万桶火油，几千吨煤炭，这些火油煤炭加起来现值5万银两。照理说，做了彼得罗的这笔生意，章承德收回的钞票，老早就超过20万银两了。

　　但是他却一时凑不出20万银两。他用这些银两开了一家火柴厂。

　　章承德本来没有这么大胆量，敢挪用彼得罗先生的货款办厂。促使他办起这家火柴厂有两个原因。原因之一是彼得罗先生曾经给他透露过，等这批货物出手，准备办一家火柴厂。彼得罗先生是位精明的英国商人，他看到中国巨大的火柴市场，如果在上海办一家火柴厂，只要两年，甚至于一年，就可以收回成本。可惜彼得罗先生来不及实施他的计划就回国了。第二个原因是，彼得罗先生刚走不久，承德的同乡好友天敏从国外留学回来了。天敏姓郑，是与承德同一条沙船到上海的。旅途3天，他与天敏结下了深厚感情，当时大家相约，以后无论哪一个发达了，一定要相互帮衬。天敏到上海后，读了几年中学堂，以后又到教会学堂读了两年书，之后就到国外留学去了。天敏在国外学的专业就是制造火柴。去年，天敏回国，闲谈中说起他学的技术，言者无心听着有意。几番交谈，承德萌发了办火柴厂的意愿。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天敏，天敏立刻说好啊好啊，你德兄有本钱办火柴厂，所有的技术我给你担保了，不是我吹，你那个火柴厂用不了一年，就可以赚回投资！一贯低调的天敏破天荒拍着胸脯向承德保证。

　　天敏这一表态，拨动了承德的心弦，他仔细斟酌了几天，觉得机会难得。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周全：用彼得罗的部分货款和自己的赚头办厂，等彼得罗先生回到上海，他就可以用火柴厂的赚头付清货款，而且，他要对彼得罗先生说，这火柴厂的股份有他彼得罗先生一半，他觉得这样做彼得罗先生肯定会同意，这也是承德感谢彼得罗先生的最好报答。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彼得罗先生居然不回来了。这让他骑虎难下。

　　咋办？咋办？章承德真是急坏了。他仔细盘算过，他已经在火柴厂投入30多万两银两，身边已经没有多少余钱，就是现在把全部货物出手，也就是六七万银两，距离彼得罗先生要的20万银两还有十多万两差距。

　　假如再给他半年多时间，他坚信火柴厂可以盈利，因为他的火柴厂马上就可以投产了，加上他几家五金商号的赚头，他完全可以付清彼得罗先生的货款。但是现在，现在他只有10天，要在10天里凑齐20万两银两。

　　他决定借贷，即便利息高一点也可以。

　　他把这个想法与天敏商量，天敏沉思了半天，说可以试试。天敏给他算了一笔账，现在火柴厂就可以开工了，按照工厂规模，每个月赚上两万银两肯定可以，如果十多万银两借贷一年，加上利息也不到20万两，想想没啥大风险。听天敏这么一算，承德心里有谱了。主意甫定，于是，他吩咐手下把货单挂到交易所，自己坐马车回到在虹口的五金号。他已经有10多天没有去五金号了。

　　自从接手洋行事务以来，承德对经营自家五金号的精力投入很少。弟弟承忠为人老实，承德把店交给承忠打理。承德不指望承忠能为他赚大钞票，但是他相信让承忠管事，大钱赚不了，大事体也不会出现。对承忠经营那店里业务，承德只希望不蚀本就行了。几个月下来，承德查了店里的来往账目，觉得总体还行，店里还有些赚头。承德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阿哥，侬回来啦？”听到门外传来马车铃声，承忠赶紧从店里迎了出来。承忠也穿着与承德一样的二茬剪羊毛马褂。兄弟俩相差两岁，长得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