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回乡,好友聚会,最后总要落实到吃。入乡随俗,到水乡吃鱼汤饭吧?个个称好。
鱼汤饭是过年的前奏。春节前村里起塘,村人聚一起吃鱼汤饭,是传统习俗。如今众乐乐的场景已如老照片褪色到故事里,但鱼汤饭还是小范围地风光着。年年有鱼(余)的美好寓意,寄托了我们对新一年的希望。
过了立春,倒春寒还在。从县城到水乡,不过半个小时。村舍、田野、河塘,拼凑出江南水墨图。河塘里,几只白毛浮绿水的鸭子,轻轻推着红掌,将涟漪轻轻荡开,活了画面。临水而居的柳,似乎有了“嫩于金色软于丝”的调调。凑近一枝看,果真有尖尖的细牙,咬破了寒冬的壁垒。噼里啪啦弹跳的是网箱里的鱼。鲫鲤鳙鲢,鱼乐无穷。
扎在塘边土里土气的木头船中烹烧的香味,飘荡在夕阳余晖中。篼鱼过秤。不一会儿,一汤碗鱼丸先上。雪白的一只只,陪衬的青头也没有。好像底子够硬,先来一段清唱惊你一惊。夹一只,颤巍巍于筷间送入口,咀嚼都显粗鲁了,抿了抿,里面还有韭黄和冬笋的颗粒,那滋味,说鲜脱眉毛丝毫不夸张。外酥里嫩的爆鱼,甘鲜的白鱼,鱼肚鱼籽的稠滑……平时吃的鲫鱼鳊鱼这种大路货,都没机会上台面了。最后上的是红烧豁水。豁水是螺蛳青身上最美味的部位,这鱼专吃螺蛳长大,常年潜伏在水底,只有过年这种重要场合,才请它出来。一条螺蛳青起码十来斤,豁水就有二三斤重,那是每一秒都在动的活肉,红烧后骄傲的胶质,糯滑不腻的口感,是放在哪个灶台都会出彩的家常菜。
朋友说起小时候有一回吃鱼汤饭,被鱼刺偷袭,急得哇哇哭,吞饭团都没用,后来还是去卫生所找医生才了事。我说,红烧豁水可多吃,这个除了大骨头是没有小刺的。当然了,最好连着鱼皮,又润还滑,让人老往琼浆上想,这鱼的胶质太多了,口口深致缠绵。几位女士因了红烧豁水,都添了半碗米饭,舀了些鱼汤及碎肉拌拌,哗哗哗几声,就落肚了,还打笑说,鱼汤饭么,饭不吃不完整。
一顿鱼汤饭,说不上珍馐,但它里面有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世界观,我们的童年,乃至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