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讲的饭盒,是一种铝制品,既不是如今遍地乱扔的一次性饭盒,也不是不锈钢、搪瓷、塑料的饭盒,当然更不是现在市面上仍在卖的那种保温饭盒,保温饭盒可不便宜,只有煲汤放入其中最合适。
铝制饭盒,30年前很普及,而且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一份拿薪水的工作,无论领导还是群众,谁都会随身带着这样一个饭盒。时间一久,饭盒表面坑坑洼洼,而且一块一块地变色,那时没听过洗洁灵,所以用丝瓜精来回擦搓饭盒是饭后的一项艰难劳动。
去食堂打饭,我们都是端着饭盒,先买一份菜,再来四两主食,吃过之后还会去盛半盒免费的米汤。住在单位宿舍,拖家带口的,打饭之后就会端回家,他们大多会买两份菜,一个饭盒里,这一半是素,另一半恐怕就是荤了,再有一个饭盒装主食,然后放进提兜内。还有一种多层饭盒,可以用提架拎着,那时是奢侈品。大人打饭的路上遇见熟人聊天,是一景,时间久了,孩子就会奉命来催;孩子在路上贪玩,一不小心饭盒扣在地上,肯定哇哇大哭。生活讲究一些的会在饭盒外面套个布套,可提拎可防烫,我的饭盒是个毛巾套,大人告诉我说这样好洗。
饭盒不但可以私有,也可以公用,公用的地方有限,只有火车上供应的盖浇饭才用饭盒。别看我那时年纪不大,已经跟着父母探亲、下放、避难,走南闯北。我最爱吃的盖浇饭是京沪、京杭线,火车上的厨师和服务员是上海人、江浙人,不但荷包蛋、排骨做得香,连菜蔬也很有味道。
等到我工作时,饭盒逐渐变成了老派人物的标志。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家出版社,编辑室有三人,我、一位和我一样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一位属于老师级。那位老师级的编辑每天戴两个套袖,架着副眼镜,背微驼,饭盒里装着家里带来的剩饭剩菜,临近中午他总是端着饭盒跑去食堂加热,吃过后再将桌子底下的铺盖卷拽出来,往桌面一铺,踩着椅子爬上去,一睡半小时。而我们两个年轻人则是去食堂,那时的食堂已经开始提供碗筷了,省却了不少麻烦。
一次性饭盒是以进步的面貌火速来到我们面前的,普及的后果并非进步,而是一次性饭盒、一次性筷子泛滥成灾,成了主要污染源。
不知道有没有餐具博物馆,如果有,铝制饭盒不妨专设一个展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