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美国弗利尔与赛克勒美术馆连接推出了几个被博物馆界和公众交口称赞的展览。“奉献之身——3D大日如来” 特展、“孔雀山——重建阿佛汗的艺术家”展、“红——明代瓷器与马可罗斯科”展,以及最近的“古兰经的艺术——土耳其博物馆与伊斯兰艺术的珍品”展。作为一个目前在弗利尔美术馆实习的中国留学生,很想和大家聊聊这个“北美亚洲艺术第一馆”背后的故事,以及它给我们的一些借鉴和启示。
热爱东方文化的创始人
在20世界早期,远东作为一个神秘的存在,已经成为欧洲考古界的热门。二战结束后,文化中心、社会财富发生了转移,于是收集东方艺术的潮流,从欧洲蔓延到了美国。然而,真正尊重、研究东方文化,系统化收藏中国古玩、艺术的收藏家并不多见,其中,能够把所有藏品捐献给公共博物馆,免费对观众开放,为学者提供资源的美国第一人,就是弗利尔美术馆(Freer Gallery of Art)的创始人,傅兰雅(Charles Lang Freer)先生。
傅兰雅生于19世纪中期,在铁路建设上发家后,傅兰雅又同合伙人一起创建铁路车公司,成为当时的著名大亨。然而,由于事业上的压力,佛兰雅被医生诊断为神经衰弱,因此,开始培养起艺术收藏的兴趣,他开始系统地收藏中国和日本的古代工艺品。在当时的美国收藏界,收藏中国艺术的人寥寥无几,傅雅兰也因此被后世称为“先锋”。
傅兰雅4次访问中国,进行考古研究,也同当时在上海的收藏家、中国文物研究者建立了联系。与其他备受争议的考古“掠夺者”不同,傅兰雅对中国艺术保持着尊重和爱护之心。他认为考古最重要的是对古迹的保护,并出资与人合作开设过考古教育项目。《佛光无尽——弗利尔1910年龙门日记》中就记录了傅兰雅在龙门石窟考察时的情形。回到美国后,他念念不忘中国,但1919年因病情恶化去世。
在20世纪早期,傅兰雅已将全部藏品捐献给史密森国家博物馆系统,决意建立一个公共东方艺术馆,以“提升人类精神”,其中中国艺术的藏品,数量最多。在1923年弗利尔美术馆正式对公众开放后,20世纪后期,发明“安定”而致富的神经医学博士赛克勒出资在弗利尔馆边上建立了赛克勒博物馆,展出他向史密森系统捐献的一部分亚洲艺术藏品。至此,弗利尔与赛克勒并称为史密森国家亚洲美术馆。
用新技术改变观展体验
直至今天,弗利尔与赛克勒美术馆(下简称弗利尔馆)都是西方首屈一指的东方艺术馆,首要原因在于馆内展品研究价值高。早在傅兰雅收藏中国艺术品时,他已明确希望能够建立唐、宋艺术品的完整系列,但当时资源所限,最终成就了丰富的明清艺术品馆藏。另外,弗利尔馆在20世纪早期曾从古董商手中购得许多古玉,当时这些玉件在中外藏家眼中未得到重视,然而随着20世纪中国考古界对良渚文化的发现,以及21世纪良渚遗迹获得了世界性关注,傅兰雅所收藏的一些古玉中也被视为中国新石器时代良渚文化的证明。
布展时,艺术馆着重还原特定展品的文化语境,比如16年春夏展出的明代吴门文人画展,解说文字中不仅按常规包括艺术家生平、作品简介,还特意加入“符号象征”这部分,来解释中国画中常见的视觉元素所指向的寓意。展览以书法和绘画交织,在呈现沈周、唐寅、仇英、文征明等大家个人风格的差异,并且通过细节上的完善,来帮助观众理解艺术作品的内涵:文征明的书法《蜀道难》旁配上全文的英语翻译,避免美国观众图像化、装饰化地解读中国书法;在展出据传由文征明题字的古琴时,展厅里也悠悠地播放着《流水》古琴曲。
另外,弗利尔馆能够敏锐地嗅到时代潮流,学习新事物,利用新技术来增强观众的观展体验。
比如今年的热门展“信仰的肉身——3D大日如来”,利用3D扫描艺术展示了一尊珍稀北齐佛像身上的各层浮雕,将其转变为3D电子影像;游客能像观看短片般,全方面检视佛像周身,公众、研究者也能从网站上接触佛像,因此,这个展已成为佛教雕塑研究中难得的远程资源。热度持续不衰,华尔街日报亦进行了深度评论。
这是一个以一件展品为根基的展览:一件馆藏的北齐石灰石佛像,真人般高,佛像的僧袍上密密麻麻地雕刻着佛教故事。弗利尔的中国古代艺术策展人卫其志(Keith Wilson)先生与史密森数字化项目办公室合作,利用3D影像技术,将佛像身上所有的雕刻叙事都扫描下来,建立了一个3D佛像影像模型。透过陈列的液晶显示器,游客能够用手指触碰这个3D模型,并且360度地观看佛像正、反、侧面的浮雕,通过液晶屏,游客还可以放大某一雕刻细节,仔细观赏。同时,展览也展示了常规的考古拓片,与3D模型形成对比,让参观者感受到科技对于文物研究的影像。这个3D模型足足花费工作人员半年时间,最大的受益人却是中国佛像的研究者,因为不需要到馆里,在网上就可以以高清画面零距离接触佛像。就如卫其志先生所说,“我们希望方便中国同行的研究。”
致力于推广亚洲文化
弗利尔馆不仅从事亚洲艺术的展览与研究,它也长期致力于推广亚洲文化与艺术。比如放映各类亚洲电影,举办音乐演奏会、座谈会等。在当代艺术的展出上,也以能鲜明表现当代亚洲、亚裔艺术家的思考及文化背景的展品为主。
比如徐冰的《猴子捞月》,这是一个贯穿三层楼、自赛克勒馆天顶一直悬垂自地下室三层的大型装置艺术作品。作品衍生于中国典故,由21只“猴子”首尾相连组成,底部则是一个蓝色马赛克砌成的水池,作品的意义在于对人的提醒:看似吸引人,让人想要全力抓取的事物,可能只是镜花水月,并不真实存在。
每一只“猴子”其实是不同国家语言的“猴子”的书法字样,并且在每层楼梯的扶手上,都给出了不同楼层所显示的语言的解释。这使这件装置艺术作品具有了一种互动效果,经常可以看见观众围着解说念念有词,非常有趣。
弗利尔馆并不以“高大上”而著名,它在博物馆中以“小而精”为人称道。术业有专攻,它专注于亚洲美术,且依然执行着傅兰雅的遗愿:为亚洲艺术史研究者、评论员、学生,提供免费、开放的资源。在对藏品的科学研究,对历史的深入了解的基础上,美术馆的策展人以个人长期的学术研究为线,科技手段、创意为辅,推陈出新,让展览有趣,同时不失教育性。
这是一间能够稳定、持续发展的“少数派”美术馆,因为在北美,亚洲艺术依然不主流,但弗利尔馆的策展、教育水平保持了近一个世纪,依然有口皆碑,让人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