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五岁那年，我学习芭蕾舞的私人学校举办了一次汇报演出，地点就在延安中路、陕西路口的儿童剧场。父母带我坐上三轮车去剧场时曾许诺过，只要我在舞台上不出洋相，第二天他们会去凯司令买栗子蛋糕给我吃。

　　那天晚上我们跳的是芭蕾舞剧《灰姑娘》，我们这些小班的孩子只有演小仙童的份，小碎步跑上台，在画着白线的规定点前单腿跪下，同时将手中的纱巾覆盖在地上……可谁能想到，就连这么简单的出场也被我搞砸了：我长得高，于是成了领头的小仙童，不知因为舞台灯光太耀眼还是初次上台紧张的缘故，反正我根本找不见那根白线了，懵里懵懂地以为到地方了就单腿跪了下去，等到发现出错了又赶紧站起身朝白线跑去……

　　这还了得，后面一串“尾巴”跟着我乱了套，原本一条直线的队伍成了没头的苍蝇在舞台上乱窜，台下顿时笑开了锅。这哪像欣赏芭蕾舞呀，简直是在看滑稽戏了。

　　虽然出了洋相，栗子蛋糕还是如约吃到了。我们那个年代见识少，物品也十分匮乏，栗子蛋糕于我就是世间美味了，从那以后，凯司令的栗子蛋糕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脑海之中。

　　从小到大，我去过N次凯司令，时代在变迁，凯司令也在变，但万变不离其宗，栗子蛋糕成了凯司令的基调，始终不变。说实话，每当有外地亲朋来上海，无论是接风还是践行，我喜欢带他们去凯司令喝杯咖啡或是吃顿西餐。临走时再给他们捎带只栗子蛋糕。有时候也想，如今的上海滩各种风情的西饼屋咖啡店西餐馆随处可见，我为什么独独钟情于凯司令？说来说去不外乎一个怀旧的情结。

　　凯司令三楼的西餐厅让人有怀旧的空间：靠窗的卡座，柚木的护墙板，天花板上挂着木制的电风扇和不露奢华的吊灯，以及餐桌上铺的格子桌布和印着大大的“K”字花纹的餐布……这一切难免令人想起张爱玲的《色戒》，小说中的女主角就是在这里坐立不安地等着老易来接她。

　　怀旧是一种情调，生活条件优越了、文化素养提高了才会去追求境界。而我的少年和青年时代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去凯司令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能够排队买到掼奶油或是咖喱牛肉角。

　　我记得经常是从父母手里拿了钱后兴冲冲直奔凯司令，却又常常空手而归。那是个食品匮乏的年代，如今一年四季都有供应的栗子蛋糕，那年月却要等到栗子收成了才有得做，一年里难得见几面？还有，今天市面上鲜奶蛋糕领衔，奶油蛋糕早已被人不屑了，可我仍钟情于它家的奶油裱花蛋糕。蛋糕坯的松软和奶油的结实，绝配！那些淘汰奶油蛋糕的人一定没有拿着粮票排队抢购的经历，少年时代品尝过的好滋味真会伴随一辈子呢。

　　凯司令创建于1928年，岁月沧桑，距今快90岁了。因为它的年长，上海人很少有不认识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