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千奇百怪的特情
“最后,前起落架放了一半,没全部放下来,没上锁,就是随时可以收起来,就这样落地了。”张海轻描淡写地说到。
“当时喇叭叫得也挺吓人的,如果机头直接触地,我腿就没了,因为我坐在前面。”最后这一句,他是轻声说的,在我,却如同雷震。
落地后查明,起落架装置中一个胶管里塞了个铆钉。这小东西像蘑菇一样来回滚转着,最后被卡住了,造成了起落架放不到位。
一个铆钉却可能阴险地成为一桩惊天事故的隐患。听到这个故事,我倒吸一口凉气。
试飞员面对的特情千变万化,千奇百怪。试飞部队长陈章,给我讲过一件事,在此我将时间地点前奏什么的略过,只讲主要的:
那一次陈章大队长遇到的危险是在地面——那天他试飞歼教7,他开车滑出时,发现飞机的挡板推起来比平时费劲——这完全是一种手上的感觉。类似于我们开车时说的方向盘比平时偏重或者是偏轻,这种感觉必须是对此型飞机极端熟悉的手感才能觉出来——因为你没有现实的可比性,你只能与自己记忆中的状态比较。
陈章毫不犹豫地报告指挥台,要求重新检查飞机,终止起飞,然后他把飞机滑回来,直接进库。说一声“飞机有问题”,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他的描述指点下,机务人员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找到原因:原来是飞机在安装时有块挡板没放到位,位置差了一点儿,挡板就把推杆顶住了,出厂检查又没能查出来。
看似一点小小的位置误差,却是巨大的隐患,如果陈章忽略了这一点感觉,继续起飞的话,这架飞机绝对飞不回来了。
对于陈章来说,类似的飞行中遇到特情是常有的事,这件小事他只是按习惯记录在飞行记录本上,回家并没有提起。到了年底,飞机公司召开全体员工大会,出于感激,厂家在会上提起这件事,要求地面各部门人员一定要细心谨慎,尽职尽责。
陈章的爱人就是这家公司的。坐在会场里听着听着,当场就哭了起来。
陈章来自当年红军四渡赤水的地方——安顺。这个有着美好愿望地名的地方,的确,试飞员们用他们的卓越给予了最好的注释。
试飞员邹建国给我讲过这样一件事:
有一年的8月,他和试飞员张贻来驾歼轰7(飞豹)执行出厂试飞前的滑行任务。前舱张贻来,后舱邹建国。
在得到起飞命令时,飞机开始滑行,滑出后在跑道滑行,塔台里的指挥员目测就能看到飞机在渐渐右偏,前舱的张贻来看来是在修正,但飞机依然侧偏,后舱的邹建国用无线电呼叫前舱,没有听到回应,他立即切换操作,一边呼前舱,一边减速,并对飞机进行了纠偏,在这短短十几秒的操作中,他感到了头晕、呼吸急促。
邹建国毫不犹豫地一把扯下了脸上的氧气面罩。
他沉着地向指挥员报告,同时操作飞机回转,一边继续呼叫前舱试飞员。他看到,前舱试飞员的身体已倾向一边,处于侧倒状态,他判断前舱是昏迷失去知觉了。
在飞机返回途中,他迅速将张贻来的情况报告地面,飞机停稳后,医护人员和设备直接抵达舷梯下,座舱门一开,立即施救。
后来的事故调查发现,造成试飞员昏迷的原因是,飞机氧气系统错误地储存了工业氮气(氧气含量低于1%),试飞员吸入过量氮气造成急性缺氧而昏迷。
脑缺氧昏迷造成的脑损伤是以秒计算的,时间越长,损害越大且不可逆。由于邹建国及时发现报告,地面救助及时,为实施对前舱试飞员的抢救提供了宝贵的时间,避免了一起重大事故的发生,挽救了国家财产,挽回了战友的生命。
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故,很长时间后还被试飞员们常常提及,工厂方面更是对当事人作了严厉的处罚并警醒全厂。如果不是邹建国快速反应,再过十几秒,他也会陷入昏迷,而此时飞机如果离了地,绝无生还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