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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泰斯·伊姆莱:对于文学,我能做什么?
陆梅
  ◎ 陆梅

  凯尔泰斯·伊姆莱是200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匈牙利犹太作家。因为一辈子只写集中营一个题材,被称为“奥斯维辛代言人”。他也是幸存者中唯一获得诺奖的作家。以他为例,我们来探讨一下“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文学表达”。德国哲学家西奥多·阿多诺的告诫:“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野蛮的”,如今成了一句名言经受不同层面世界性读者的反思。那么我们怎么来理解这句颇让人费解、有着复杂语境的告诫?我想以凯尔泰斯为例。

  凯尔泰斯14岁被纳粹投入奥斯维辛,后又转到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一年后获得解救。在他14岁经历了一年的纳粹集中营苦难后,他就成熟了,不仅在性格上,而且更是在思想上。这似乎也是有过集中营经历的作家们的一个标识——从开始文学创作之初,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风格与主题,也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生存的价值。如阿摩司·奥兹,以色列最富影响力的作家和受人敬重的政治评论家,他笔下的小主人公“始终在旧式犹太人与新型希伯来人之间徘徊”;又如诺曼·马内阿,5岁进集中营,也活到了德国战败,成了一名优秀作家;甚至还可以包括写《安妮日记》的安妮·弗兰克,她和凯尔泰斯一样,也在十三四岁时被关进集中营,只是她没能活过15岁。但是她的心智早在隐匿密室的两年间就成熟了。她在日记里说:“我想活下去,即使在我死后。”作家罗伟章曾在一篇小文里谈及,说从写作的角度讲,此类句子,是要大作家才能写出来的,可安妮轻轻松松就写出来了。这是她能体悟的缘故。——可见一个十三岁少女的盛大心灵!

  凯尔泰斯写奥斯维辛,当然不仅仅是控诉,而是剖析,他甚至认为,奥斯维辛是继耶稣受难后人类遭受的最大重创,它不是凭空发生,而是有着宗教、历史和文化的根基,从人类社会出现,大屠杀作为一种文化就始终与人类共生,奥斯维辛则把这种文化推到极致,如果我们没有看到或视而不见,是一种堕落。翻译凯尔泰斯作品的余泽民由此认为,“阿多诺只不过是用了另一个词——野蛮,他俩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因此,在发生了奥斯维辛这场大灾难后,文学必须发生改变,诗人、作家和文化人们必须换一种写法,从反思大屠杀文化的土壤入手重新审视我们的文化或文明,我们已经当过了它的帮凶,以后怎么办?放到中国的语境,我们不仅要记住南京大屠杀,还要记住文革,毫无疑问,那也是这种文化的一部分,在我们民族的历史中,是一个极致。”

  凯尔泰斯在诺奖演说中自问:“对于文学,我能做什么?”“奥斯维辛发生后,我们变得孤立无援。我们必须为自己创造价值,我们日复一日、持之以恒地通过道义工作来创造价值,最终奉献于天下,可能将会为新的欧洲文化进行洗礼。”他又强调:“我一思考奥斯维辛造成的精神重创的影响,就会联想到今天人类的生命力和创造力等一系列根本问题;这样思考奥斯维辛,或许方式有些反常,或许可以使我更多地思考未来,而不是过去。”

  同样关注战争,今年新晋诺奖得主阿列克谢耶维奇写了数本有关战争的书,她的非虚构作品《战争中没有女性》,是站在女性的视角向女性发问,是时代的真实基础上的人生的细节和详情,面向的是一个个赤裸裸大地上的赤裸裸的人,每个人讲自己的事,然后使自己消逝在其中并成为一切。阿列克谢耶维奇在1996年俄罗斯《文学问题》杂志上的一个访谈中说,“各个时代都有三件大事:怎样杀人,怎样相爱和怎样死亡……不幸是文学应当承担的任务。”

  无论虚构还是非虚构,文学指向的肯定不单单是技巧和激情,还应有思想,也即思考的能力。作家在挖掘人心人性时,也不单单是某种程式化或工具性的过程,不只是经验性的外示,而是一种心灵超验性力量的提升与综合,包含着深邃的精神向度。

  阿列克谢耶维奇在获奖后说:“我写的是人类的感受,以及在事件中他们如何思考、如何理解、如何记忆。他们相信什么,又怀疑什么?他们经历着怎样的错觉、希望抑或是恐惧?”她的小人物口述的历史叙事方式,抛弃了魏武挥鞭式的浪漫派和英雄主义,突显了历史中的残酷性,恰如卡夫卡所言:“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真相,但每个人都会成为真相。”

  凯尔泰斯的《船夫日记》全新修订本,是“一部关于生命、文学、自由与生存的跨时代沉思录”——书的封面上印了这样一句评价。这本跨越30年(1961-1991)的日记,是真真切切一个经历过大屠杀的作家剖解自己、反思人类的哲学表述和文学记录。

  凯尔泰斯小说《命运无常》的结尾,少年克维什从集中营回到家乡,他站在布达佩斯街头的废墟之间这样想:“为了能够活下去,我可以接受所有的道理,这就是我所付出的代价。的确,当我环顾这个亲切的、沐浴在黄昏之中的广场时,当我环顾这条虽被暴风雨冲刷、但仍溢满了万千承诺的街巷,我顿时感到一股生命的力量在我的体内积聚:我将继续自己根本无法继续的生活……假如下次再有谁问我的话,我要向他聊聊集中营里的幸福。”——这是怎样的一种爱与勇气?我想,这就是文学的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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