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一个三十岁的女子写的小说。三十,驾驭小说这种文体可以说为时尚早,她却写出了与青春年华不相称的沉静与悲凉。后来才知道她病弱幽居了十年。原来,病痛先于岁月,带她抵达了生命的更远处。“疾病使人懂得克制、节约、细水长流。这对文学创作终究是好的。有了边界,就有机会走向更加深刻。”这是她在微博里写给另一个病中的写作人的句子。
一个得了严重慢性疾病的人,弟弟欠债出逃,父母常年迁怒于她。没有孩子,和丈夫互相依赖又彼此有着说不出的倦意。很早以前建的网站,至今她仍断断续续地更新。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去看看,这个自称“笙歌已尽”的人,又有了什么别样的心得。如此,我慢慢熟悉了她细腻敏感自省自嘲的文字。
不为嗜黑,只是我更愿意了解,那些安静的,沉落在低谷的人都在想些什么,哪怕静默其实并非他们的初衷。这个烈火烹油的时代,如果尽是志得意满的人,那也是十分可怕的事。然而面对静,有人无措而恐惧。据说《刺客聂隐娘》的观众,常有在影院睡着的。云岚雾气的变幻,风掠过树梢、鸟扇动翅膀、行人的鞋底摩擦草丛和山道的声音,让很多人觉得错愕。在人与人的世界呆得太久了,出门只见人的美丑善恶野心欲望,对于自然的空旷和静谧,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在电影拍摄侧录的《行云纪》里,编剧助理说,侯孝贤在拍电影的大部分时间里,总是在等云到、等阳光、等风起、等雾岚。即便文艺女朱天文,也形容曰:“那种等法,让我觉得除非把自己变成一棵植物,一只最低限代谢活动的爬虫类,否则简直难以挨度。”而孤独、专注与耐心,正是成就一名好刺客的不二法门。
很久以前读过一首诗,诗人在病中细细打量居室的景物:天花板上的细纹,瓶花的影子随着光线的变化悄然改变。如果不是静卧,谁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一场病,诗人睁开了第三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