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朋友电话里聊天，她说起一个名女人的故事，老人家的人生，几乎是“幸福”两字的注释：

　　生于富裕之家从不为钱发愁，又是掌上明珠享尽父母宠爱；豆蔻年华深造于一流学府，相逢英俊正直的一生至爱，中年夫妻扶持事业蒸蒸日上，晚年儿孙满堂且个个优秀。身兼好太太、好妈妈、女强人、受人尊敬的社会名流于一身，这样的一辈子，几无缺憾。

　　可有次饭后，她忽然问大家——你们猜猜看，如果能重新选择，我会选择像张爱玲那样做个才华卓绝但人生坎坷的女作家，还是像现在这样一生美满安安稳稳？

　　没等人说她自问自答：“我宁愿做张爱玲。”

　　有意思的是几年过去，她重提同个问题。“你不是要做张爱玲吗？”朋友提醒。“骗骗你们的，我宁愿像现在这样活得平安幸福。”

　　答案竟然迥异。聪慧女子心上盘旋不去的，是普世女性面对的一道终极命题。

　　女人在19世纪中叶就面临当代女性的两难困境：超越世俗生活，与男子一样全面发展自身心智，实现个人价值和精神追求，还是满足人间烟火做个平凡妇女，柴米油盐相夫教子？

　　闻名世界的婆罗浮屠，顶端的“无色界”有三层圆坛，72座菩提叶形的佛塔，每个里面都安坐一尊法相庄严的佛陀。这些神秘微笑的佛陀曾在20世纪80年代一次极端分子的袭击中遭毁损，十余座佛陀被装置于佛塔内的炸弹炸碎，却有一尊因炸弹未引爆而幸存，于是被称为幸运佛陀。据说摸到幸运佛陀的脚能带来好运。

　　这“游戏”的发明者深谙人生哲学：谁都企盼好运但多数人的手臂都不够长。人们排队上前，调整姿态使出吃奶之力，从最靠近佛陀之足的菱形小孔中拼命向前探臂，龇牙咧嘴的结果，手指到达的极限，总离佛陀的脚心差一两厘米。

　　“离幸福永远差一厘米”——俗世所有人的人生？小职员买马票，不是差一个号码就是买了车牌开门牌。握着的股票永远徘徊，刚脱手它就节节攀升。有才无貌有貌无才，才貌双全可能没有爱情，有钱有事业儿女未必争气。精力用不完时阮囊羞涩，衣食无忧了青春已逝……

　　即便一切完满，别人眼里幸福满溢的老太太，心里不还深藏一个难圆的梦？（这倒不是只差一厘米，聪慧女子心明如镜：幸福其实庸常，多数情形下与绝世才女的奇崛之路背道而驰。）

　　但人生奇妙不仅在离幸福永远差一厘米，更在于此幸福不能代替彼幸福，因而无论穷富，人生永远有遗憾也永远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