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 彭瑞高 |
我和竹林去西北开会,一路上说起土地粮食,都很着急。她说她以前乘车沿郊区高速走,两边都是大片农田,现在没有了;全国都这样,那么多土地搞房产、搞开发区,将来粮食怎么弄? 我们是同龄人,有相似的经历。我这辈子对粮食有刻骨记忆的,是两个阶段,一是三年困难时期,一是下乡当农民时。三年困难时期我正长身体,越是想吃,就越是没什么吃。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每天放学回家翻箱倒柜寻找食物的那种慌张感,常常是满头大汗,却找不到任何东西来填肚子。那时,我不敢奢望鱼肉,最想吃的是一碗葱油炒饭。 二十岁不到,我当了农民。照理说,种田就可以吃饱肚子了,可是没有。我们种的是粮食,口粮却控制得极严。我力气那么大,一担稻谷可以挑到200多斤,每月口粮却只有36斤。我那时真吃得下啊,一斤多大米烧菜饭,原准备吃一天的,因为太饿,竟一顿全吃完了。 我这样寅吃卯粮,欠着生产队的,农民却说不要紧。他们说,有地在,粮食会长出来,明年你再还就是。说这个话,他们心里有底气,我也有底气,因为土地确实在,几十年不变。 但现在不敢说这个话了,因为土地变了。 粮食这东西很怪,富余的时候,到处都是粮食;可一旦受灾歉收,挖到老鼠洞里也是秕谷。我看近年粮食多得人有些麻木了,早忘记了缺粮的恐慌。这种遗忘实在要不得,个人遗忘只会带来小错,民族的遗忘却会招致世纪巨痛。 为粮食忧虑是有理由的,因为可耕地销蚀得实在太快。国土资源部报告:截至2006年10月31日,全国耕地比上年度末又减少了460.2万亩,总面积已经下降到18.27亿亩,进一步逼近18亿亩这条红线。国土资源部长这些年就像守门员一样,紧张地守着18亿亩的球门,可叹他缺少锋线、前卫和后卫。那些人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蚕食土地,单单2006年,全国就发生土地违法案件13.1万件,涉及土地面积6.1万公顷。依我看,那条红线岌岌可危! 我当农民的那片土地,现在是一所著名大学的新校舍。在建校舍那几年里,我亲眼看到农民特别是中青年农民,对土地的情感已起了何等令人吃惊的变化。他们不想种地,迫不及待地催着把土地卖掉;暂时离不开土地的农民,也冷落土地,抛荒土地。这些年令我最心寒的,不是农村的散架,而是农民对土地的冷漠与排斥。这对一个民族来说,绝不是好兆头。 我和竹林都主张,要切实提高农民收入,让他们在这片土地上过上体面的、小康的生活。像保卫民族的命根子一样来保卫土地的时刻,其实已经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