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务连 徐贵祥 |
4.我和这两朵“金花”擦肩而过 后来,我果然干了一件挺让人解气的坏事。这件事情我不会轻易告诉你的。我现在想告诉你的,是一件还算幸运的事情。 那个值得纪念的傍晚,也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太阳即将下山了,我从十里铺打猪草回来,快到我们一团营房西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外面有两个海军女兵从南往北行进。她们去干什么我不知道,其中一个背着画板,估计是写生去了。因为那天的晚霞特别壮观,那天的农舍特别亮丽,那天我们营房西边的开阔地特别静谧。 我和她们狭路相逢,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再说,我是一个心理素质很健康的人,虽然我身上的每一个汗毛孔都有猪粪的味道,但是我绝不自卑,我就是自卑,也不在脸上自卑。在我们相距还有二十米的地方,我就暗暗地拿定主意,要昂首挺胸,虽然背上的一大捆干草压得我直不起腰,但是我必须尽可能地把脑袋举起来。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一团特务连的兵,用我们阚师长的话说,特务连的兵应该都是豺狼虎豹,即便我不是豺狼虎豹,也应该是一只高智商的狐狸而不是耗子。更何况,我的心里还装着高贵神奇的“小花”,我没有必要在平凡的五朵金花面前卑躬屈膝。 令人意外的是,在我和这两朵金花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发现她们压根儿没有注意我,就像迎面过来的是一只羊或者驴,她们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我在心里骂了她们一句脏话,然后就同她们背道而驰了,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心里想,我一定要进步,一定要发展,一定要在某个日子里,让这两个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的蠢丫头惊呼,啊,这个年轻有为的军官,这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不就是那天我们见到的那个猪倌吗?那时候我就可以不拿正眼看她们了。 我这样想着,心里就好受多了。我的心里刚刚好受了些,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好听的声音说,你干吗不走啦? 我马上判断出这声音来自前面的女兵,我在心里把她命名为女兵甲。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见女兵乙说,3399817,幺拐不就是特务连吗?王晓华连队的。 我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是我的猪倌制服暴露了我的身份。因为是打猪草,我自然要穿工作服,我的军装外面罩着蓝色的大褂,而我的大褂除了在前面的口袋上,还不偏不倚地在屁股上也印着33998—17的字样,当我背着干草的时候,我的屁股不可能不撅起来,这样一来,好像我是故意向她们炫耀我是特务连专职喂猪员似的。 我飞快地向她们瞥了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但是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个说话更好听的女兵,也就是女兵乙,一看她走路就不喜欢。她走路的时候,好像在做表演,胸脯挺得很高,屁股夹得很紧,有点假模假式的。 我打算不理睬她们,并且暗中加快了步伐。就在这时候我听见女兵乙说,喂,老兵,你等一下。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吗?你一定会认为我很激动,至少有点激动,可能还会脸红。你要是这样想你就全想对了。我当时确实很激动,确实脸红了,尽管我看不见,但是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发烫。我激动地、脸红地想,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成了老兵啦?我老吗,我是去年年底才入伍的新兵,我今年才十九岁啊!我为我的面相老气而悲哀。 女兵乙完全不在意或者说完全无视我的感受,从后面雄赳赳气昂昂地追了上来,问我,你是王晓华连队的吧?我放下背上的干草,竭力保持一个特务连猪倌应有的风度,回答她说,王晓华是我们连队的。 女兵乙怔了一下,然后撇嘴一笑说,嗨,你还挺会咬文嚼字。请你转告王晓华,有空到我们宣传队玩儿,看看我们的队列舞。我们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这当口我才发现,女兵乙虽然嗓子很好,但是长得很一般,脸上还有雀斑,头发黄黄的稀稀的。而那个说话次好听的女兵甲才是真正的漂亮,身材很匀称,走路也是自自然然落落大方的。她背着画板,沐浴在傍晚斜阳灿烂的光辉里,就像一幅闪闪发光的油画。我的眼睛看着稍微远一点的女兵甲,对稍微近一点的女兵乙说,为什么不请我去看你们的队列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