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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12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参星和商星

赵丽宏


  参与商,是天空中的两颗星星。抬头仰望星空,却无法找到参星和商星。但我知道,这两颗星,相距遥远,永无相逢的机会。杜甫诗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活着而无法相会,那就如同空中的参星和商星。

  杜甫的这两句诗,是《赠卫八处士》的开首两句,这首诗,是唐诗中流传很广的作品,在杜诗中也是很特别的一首。诗中,杜甫记叙了与一位分别二十年的老友相见,生出无穷感慨。青少年时代的知交,久别重逢,会出现怎样的景象? 且读杜甫的《赠卫八处士》: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卫八处士,史书中没有记载,不是官吏,也不是名人,是一个乡间隐士,不过毫无疑问,他是杜甫青年时代的好友。杜甫和卫八处士交往是在青春年少时,二十年后重逢,两人都已鬓发斑白,问起当年的朋友,很多已经离开人间。唏嘘间,看到未曾见过的下一代,分别时,友人还没有成婚,此时竟已儿女满堂。这是人生的收获,也是岁月的见证。儿女们是那么有礼貌,对父亲的朋友尊敬而友好。老友的招待很简单,清茶淡酒,韭菜黄粱,却胜似山珍海味,散发着友谊的温馨。在烛光下,老朋友举杯痛饮,一杯接一杯,酒逢知己,说不完的心里话。在诗中,杜甫把老友相见的场景以及自己的心情写得生动而感人。当时正是战乱年代,和老友相逢生出劫后余生的感慨,人生聚散无常,别易会难。读这样的诗,能感受到诗人内心的沉郁和苍凉。这首诗语言平淡朴素,虽是简洁白描,却能打动人心,原因无他,只因诗人的真挚。其中对人生的感伤,对岁月的感叹,对友谊的赞美,今天读来仍使人产生共鸣。

  古诗中,我偏爱五言诗。五言诗文字简洁,音韵铿锵,直抒胸臆,这也是《古诗十九首》千百年来魅力不衰的原因。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和《古诗十九首》同出一辙,有汉魏气韵,也使人联想到陶渊明的创作。但杜甫诗中表现的是他的当下生活,情感内涵比汉魏古诗更丰富,也更复杂。杜甫的诗句似乎是随心所欲,信手写来,然而却跌宕有致,始终有一种扣人心弦的情感魅力,使人情不自禁随之叹息。全诗以“人生不相见”开篇,以“世事两茫茫”收场,苍凉之感溢于纸上,而诗中弥漫的温馨,则在苍凉之中萦徊不尽。明末王嗣奭《杜臆》评价这首诗“信手写去,意尽而止,空灵婉畅,曲尽其妙”。清代浦起龙的《读杜心解》,认为此诗“古趣盎然,少陵别调。一路皆叙事,情真,景真,莫乙其处”。清代张上若说它“情景逼真,兼极顿挫之妙”。这些评价,我以为都切中要点,尤以两位清人的评价更为准确,如果不是真情流露,这样的诗不会如此动人。诗歌的形式和内容结合得如此完美,杜甫的《赠卫八处士》堪称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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