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的热血沸腾起来了

　　陈骁找我促膝谈心之后的当天，我辗转反侧。陈骁的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怎么就成了沉舟了呢，怎么成了病树了呢？我是一个多么有志气有理想的青年啊。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这两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啊，差不多就是给我的兵旅生涯判了死刑。

　　我感到悲哀。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星期天武晓庆张海涛他们不再拉我上街逛公园了，他们找到了当兵的感觉了，他们忙啊，他们没有闲工夫听我怨天尤人了，他们跟我没有共同语言了。面子是其次，关键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一夜，我想了很多很多，一会儿自卑得心灰意冷，一会儿气恼得手脚冰凉。我恨啊，恨王晓华，恨陈骁，最后我恨我自己。陈骁的话没有道理吗？没有，完全没有道理。但是陈骁的话有作用，陈骁的话像是尖锐的针尖，扎在我心中最薄弱最敏感的地方。

　　他妈的，我真的是病树吗？我真的是沉舟吗？一派胡言！我牟卜不是沉舟，不是病树。我牟卜有理想有抱负，我牟卜只是暂时过不了体力关，过不了技能关，但我牟卜不会永远过不了这个关。我的脑子不比别人差，我的心脏不比别人差，我的胳膊不比别人差，我的毅力不比别人差。在辗转反侧中，我想起了两句话，知耻后勇，后发制人。然后我又想起了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含义相反的两句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拽过军用茶缸喝了半茶缸凉水，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品尝这些话，我的热血沸腾起来了，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我从枪架上取下那支编号为36784568763的冲锋枪，我掂着冲锋枪去了后营门——请别担心，我不是要施行过激行为，我不会为这点小事想不开去当千古罪人，因为我突然想到我是第四班岗哨，轮到我了。

　　早上出操完毕，我来到饲料房，帮助耿尚勤扫猪圈喂猪食。耿尚勤冷眼相观，无动于衷。连续一个星期，我天天来帮耿尚勤干活，耿尚勤始终不为所动，终于有一天，我听见耿尚勤在哼《国际歌》的旋律——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耿尚勤的意思是教育我，自己跌倒自己站起来，我却将计就计，跟着大唱。我们两个失意的人终于找到了知音，耿尚勤从此成为我的秘密教练，使我训练成绩突飞猛进，在后来的考核中一鸣惊人，并在第二年当了一班的班长。不久，部队奔赴边境执行任务，陈骁在作战中指挥上表现出卓越才能。

　　部队归建之后，陈骁被破格提拔为我们特务连的连长，王晓华当了副指导员。但是，我没想到陈骁会变得那么飞扬跋扈盛气凌人。

　　有一次连队开会，研究调整骨干的事情。散会后陈骁对王晓华说，王副指导员，能不能把球队搞起来？王晓华说，当然可以，我们本来就有球队。陈骁说，原来那个球队算个球，我们要搞一个专业球队，要搞一个精锐球队，要搞一个战无不胜的球队。

　　王晓华瞪着眼睛看陈骁，半天才说，战无不胜？你以为我是孙悟空啊，你以为我会七十二变啊，我从哪里给你搞这么个神仙球队？陈骁说，怎么搞我不管，那是你的事。你当个副指导员，我请你给连队搞一个精锐的球队这不过分吧。我们特务连是独立连，相当于营。以后我们打球，不跟连队打，让他们以营为单位组织球队，我们跟营球队打。

　　王晓华皮笑肉不笑地说，第一，我这个副指导员在连长指导员的领导下工作是不错，但是我的分工不是你连长一个人说了算的。第二，人家各连本来都有球队，他营里要不要组织球队，会不会拿营球队跟你打，也不是你一个特务连长说了算的。

　　陈骁说，老王我跟你说实话，打了一仗，还真把手打痒了，老想搞点事出来。王晓华说，我也是。陈骁说，那你就把球队搞起来，搞大搞精，没有仗打，我打球行不行？王晓华说，球队搞起来可以，但是你期望值不能太高，不能说球队搞起来了就要打遍全世界，我没那个本事。陈骁说，咱俩谁跟谁呀，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有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