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望灿烂 ——笔记高璨 陈忠实 |
2007年伊始,省作协做一年一度的新会员审批。和往年一样,平静而又平和,然而其认真乃至严肃的气氛,却总是令我有一缕隐隐的感动,两位年过七旬的副主席王愚和韦昕,对近200名申请者的资料表格一一翻检阅览,还不时做着笔记,还要查看申请者提供的发表或出版的作品文本,这个工作量不可谓不大。我比他俩小过近10岁,常看得眼睛发粘发花,看见他俩一丝不苟如同审视经国大业的专注和认真,感动之情里又隐含着敬重。 一个令人惊喜又诧异的话题在圆桌会议上爆开,在今年近200名申请入会的人当中,有一个年仅11岁的小学生,好奇和惊诧就是很自然的事了。包括我在内的一帮年过六七十岁的审批者,面对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孩子充满稚气乃至调皮的笑脸(照片),面对一本本印刷精美的诗歌、散文、童话文本,没有谁不发出惊诧的赞叹,然而却无异议,一致同意接收这位少年成为陕西作家协会会员。她叫高璨。 这是陕西作家协会破天荒的事。大约十年以来,每年都接收发展新会员一百余人,尚未有一个未成年人会员;在2126名陕西作协会员的长长的名单里,如今有了一位年仅11岁的会员,对于那些高过九旬以及各个年龄段上的男女作家来说,当会是怎样无声无形的欣悦和激励,还有对奋进的催发。 这次召开的审批新会员的主席团会上,我第一次听到高璨的名字,第一次翻阅她已经出版的4部诗歌、童话、散文集文本,第一次看到印在文本首页上那张洋溢着孩子气的笑脸,我顿即想到了曹植,传说他大约也是在这个年龄段上,写出了千古传诵不竭的“煮豆燃豆箕”的绝唱;中国当代作家刘绍棠是上世纪50年代誉满文坛的神童,他的小说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作教材,其时他自己也还坐在中学课堂上当学生。国外也不乏这样的神童。人们对少年时代就成器成才的天才表现的本能的惊诧和欣喜,多是在于他或她在这样小的年龄档上所显露的才情和诗性。我在随后阅读高璨的作品时,最突出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这样。这些作品是她8到11岁时写的。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当是背记词汇运用词汇辨识名词动词形容词写通写顺句子的基本训练,她却已经开始进行创造意义上的写作,已不属通常的作文课上的作文。单就语言文字而言,我真的很难用通常的普通的事象去解释,这个孩子如何完成了从作文语言到文学创造语言的升华?文学创作区别于作文训练的重要标志,是想象,是丰富的绝妙的独自生发的想象能力,高璨正是在这一点上显示出超常的智慧,无论童话,无论诗歌,都张扬着诗意的想象的翅膀,常常令我有一种顿然豁朗的惊喜。那些童话,无不闪烁着诗意的想象,可以看作是诗;而那些诗里展示的意境,却也可以看作是想象的翅膀飞翔时划出的童话。随意选出一首“棉花云”—— 棉田里, 一片云掉下来。 像一朵朵棉花 成熟最早的棉花 男孩来了 穿一身补丁衣服 摘下云 要织成布 送辛劳的父母 云不想回天了 真的变成了一朵朵棉花 这首诗里美丽纯净的意象自不待言,更在于意象里的意韵,那个穿着补丁衣服的男孩摘下云朵,再织成布送给父母,读来令人心颤。这看似童趣依依的文字里,有如此雅致高尚的韵味,就决定了小小高璨的出色。 我看到评论家谢冕,儿童文学大家金波、王宜振,诗人沈奇和作家梁小斌,对高璨作品的评说,很是感动。他们从不同的视角对高璨的创作和高璨现象,做出了客观新颖的评论,很富于教益。尤其是对这位少年作家的出现所表示的由衷的欣悦和关爱之情,是出于一种共有的博大而真诚的爱,显然是为着自己终身所从事也神圣着的文学,有一个可期待发展为茁壮的参天大树的苗子了。 这个高璨,确是一个让人满可期待的壮苗。我在多年对文学天才的探究中,归为一根对文字敏感的神经。这根对文字尤为敏感的神经是先天生就的,跟人群中那些生来就对数字、机械、乐律、色彩等敏感的人一样,很可能在后天的发展中成为数学家工程师音乐家画家,对文字敏感的人很自然地表现出写作的兴趣性倾向,社会就给其冠上某某天才。具有对文字敏感的少年高璨,已经做出令人惊诧的创造,然而毕竟才刚刚开始,要把天赋之才——上帝(父母)给予的这根敏感文字的神经发挥到最好,成就一番文学事业,还需得做种种装备,除了知识结构,还有心理素质的构建,更有待成年后进入社会的从生活到生命逐渐深化的体验。这是优秀作家无可或缺的过程。也许这话我说得早了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