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微辣而甜香的城市 沈嘉禄 |
我最早了解成都是因为交了一个朋友。上世纪80年代初,他在《青年作家》当编辑,我经常将小说发给他,他处理得很认真,让我感动并有了写作的勇气。他叫何世平,我就是通过他开始了解四川人和四川的风情,并对这座城市产生了神往。 我在上海出生并成长。上海是一座移民城市,除了本地人以外,最多的群体就是广东人和江浙人,他们是天生的商人,在上海创下了许多“第一”,对海派文化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而那时来上海闯荡的成都人并不多,直至抗战胜利后,不少上海人从大后方返回,捎带着巴山蜀水的风尚。比如梅龙镇,从此开始变得麻辣起来。那种影响对上海而言,仿佛一股麻辣而甜香的晚风。 改革开放后,四川人纷纷“东进”,有的就在上海开饭店,从重庆火锅到麻辣烫、馋嘴蛙等,在餐饮界形成一波波潮流。这些饭店里的服务员大都来自四川,她们漂亮,热情,爽直,大方,虽然小巧而身心坚强。川妹子在上海很有人缘,她们身上凝聚着坚韧的集体性格。 我终于到了心仪已久的成都,去报道第一届西部论坛的情况。当时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最强烈的就是一种宁静之美,她们仿佛是细腻清秀,似玉颜花容婉转多情的南方闺秀,但有时她又变幻成苍茫古朴,如北方深秋回旋于荒漠或树梢上的轻纱薄雾。 在成都采访,除了静观市容,对上至省长、下至老百姓都有了浅层次的交往,于是发现他们热情好客,心直口快, 身上兼具南方人的温柔细心和北方人的热情仗义,交友时没有功利算计,与他们交往是一件非常熨帖惬意的事情。 成都多诗人和画家,而这两个人群恰恰都要求丰富的想象力和看起来还很天真的激情,他们让这座城市变得感性可亲起来,不像上海闪动着商战的金戈铁马和点钞机的哗哗声。而这样从容不迫的气度,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到了每一个成都人,即使面对“5·12”地震这样的巨大创痛,他们也依然坚强而乐观,绝少抱怨和牢骚。 青城山下,宽巷子里,杜甫草堂前,街边凉亭下喝大壶茶摆龙门阵的、周末举家出城到郊外农家乐里打一整天麻将的、说话声依然很响的成都人是不灭的风景。 前不久我去四川灾区探访,再访成都,发现这座美丽的城市正在迅速崛起。成都在追求现代化的同时没有忘记过去,像宽窄巷子这样对老建筑成功保护与开发的案例,就体现了对本土传统文化的坚守,而这些历史的积淀正是一个城市区别于另一个城市的胎记。 我那位朋友何世平,现在已是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峨眉电影集团副总裁。他告诉我,在震后第二天他就买了一辆越野车赶到现场,救灾的同时还急于寻找一个他曾经帮助过的女孩,到了一个地方居然看到一大堆倒塌的楼房旁有十多位灾民,捡来一些彩条布和木头,搭起了几个帐篷,在帐篷旁又支起桌子打起麻将。他们给何世平指了路后又热情地招呼一声:“等会过来吃饭啊!” 何世平说:“你们让我吃什么哟?” 回答说:“我们刚从碎砖堆里刨了些老腊肉来,就炒这个吃嘛。”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民族不灭的精神资源。再补充一句,这种精神是麻辣开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