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在牛棚里，终日无事，该交代的已竹筒倒豆了，摆龙门阵是不允许犯的“牛棚”纪律，茶喝多了频频上厕，上厕要向看管的喊“报告”请示允准，不停地抽烟缺少后续的买烟钱……如何打发时间？抄《毛主席语录》，我在笔记本上用铅笔画出整齐的格子，很工整地用正楷书写，其水准比唐人写经或文征明的小楷差不了多少。有时对着墙壁上漏水的痕迹会呆看半天，从中品味屋漏水流下产生阻力形成的断断续续曲曲折折线的韵味；有时透过窗门方框移动视角采取窗外树的枝叶最美的构图。 

　　关在棚里的，最盼望的是家属来“探监”。有次老伴来时带进一罐辣酱，吃饭时打开受用，一入口感到这罐辣酱不寻常，不是猪肉的，经品辨原来是鸡肉做的。家里已度日艰难的了，她还要如此关切我，吃在嘴里酸在心里：书至此，仍不禁泪下。老伴曾对工宣队表过态：“贺友直的事，只是过去犯的，我可以原谅。若是现在犯的，就与他离开。”我被关近两年，没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就是她这句话及念几个孩子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我的问题在机关内部肃反后下过结论，我相信不会有“炒回锅肉”的政策。 

　　关在棚里，最犯愁的就是不自由，见不到家人，对家里如何度日毫不知情。会有什么结果？无从猜测，尤其当一个个解除隔离，棚里只剩下连我在内四个时，才真正感到问题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