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感觉大脑已经飞离了肉身

　　手术室坐落在这幢红色楼房的三楼，它的窗子正好对着大院的门口。这是一间里外的套房，手术室在里面。父亲正在外面的房间里检查手术前各种准备工作，他换上了手术医生的蓝大褂和蓝帽子，就在他无意间往窗外瞥一眼的时候，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当他走近窗户且睁大眼睛确定摆放在大院门口的那六棵铁树正是自己家的铁树时，整个人像遭到了猛烈的电击，双腿都软了……

　　“怎么回事，家里的铁树怎么搬到大门口来了？”他在心里疑惑着。“沈大夫，手术器械都准备好了。”一位护士对父亲说。“这就来。”父亲应声道。

　　他调节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后走了进去。病人被推进了手术室，荧光灯已经打亮，手术很快就要开始了。父亲走到外面，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新的消毒口罩，将自己的大半个脸都遮住了，只剩下一双眼睛。他命令自己的眼睛不要朝窗外看，但鬼使神差，他还是看了一眼，很不经意的、很迅捷的一瞥，父亲的额角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他的手在颤抖，“怎么转眼的工夫，六棵铁树只剩下四棵了？”他喃喃自语。

　　手术开始了，他站在那里，命令自己不去想其他事，多年的临床实践让他熟练地操作起来了，但不知怎的，他感觉他的大脑已经飞离了他的肉身，越飞越远，怎么也抓不住……

　　病人的血压越来越低，心跳越来越慢，终于昏死在了手术台上。父亲的脸色比死去的病人还要苍白，他跌入了死亡的幽谷……守候在门外的病人的三个女儿哭成一团。

　　张主任闻讯赶来，他在父亲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小沈，没事，这完全不算医疗事故，你已经尽最大力了，本来，这就是一项高风险手术，病人家属都签过字了，放心。”

　　父亲没说什么，默默走出了手术室，这个时候他的意识是空的，只顾朝前走，他穿过这条走廊，又拐入另一条走廊，转弯，下楼，他不停地走啊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感觉自己的身子像风一样的轻，犹如在穿过一个又一个地狱的拱道，他早忘了什么门口的铁树，他看见了周桂琴正挣扎着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她叫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