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茄久著珍蔬号(上) 西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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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西坡 拍集体照时,摄影师按快门之前,总要指挥大家跟着他念两个字——茄子(欧美人念cheese)。有人研究过,口念“茄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最为愉悦,“笑”得最为恰到好处:既不会“血盆”大开,又不致“樱桃”紧闭,尤其是消灭了拍照时最容易出现的“打哈欠”和“闭目养神”的懊恼。虽然所有人的笑容像是一个模子里压出来的,和谐了,不过,倘若事先未能“统一思想”,喊出来的“茄子”也难免七翘八裂,有念“茄子”的,有叫“伽子”的,有喊“落苏”的,有嚷“矮瓜”的……反而看上去像哭,像笑;像唱歌,像朗诵;像含橄榄,像吐唾沫。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有理由认为自己是正确的:难道“茄子”不是这样叫的吗? 没错。那些被人叫做“伽子”、“落苏”、“倭瓜”的东西,指的是一样东西:茄子。 茄子的原产地是印度(哎,我怎么觉得茄子的圆咕隆咚和印度人的体态有些神似),魏晋南北朝时传入中土,又于清季经中国输出日本。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茄,一名落苏,名义未详。按《五代贻子录》作酪酥,盖以其味如酥酪也,于义似通。”我觉得这是可以商量的。因味如酪酥而音转于落苏,勉强得很。茄子的味道怎么会像酪酥?无法想象。我倒以为,落苏这个叫法很有可能是在茄子之前。一般来说,两个不太相干的字放在一起,从字面上无法推测其究为何物者,大都是舶来品,比如枇杷之类。这当然只是我的假设,没有学术上的根据。 有人也许对于茄子何以变“瓜”(矮瓜)百思不得其解。这里面牵涉到了古代中国人的一项创新发明。当初茄子进口时就是圆的。唐人杜宝《大业拾遗录》,记隋炀帝(大业)时掌故,里面有一段提到:“四年,改胡床为交床,改胡瓜为白露黄苽,改茄子为昆仑紫瓜。”昆仑紫瓜,是说这种紫色的瓜,来自西域昆仑山。但是,到了元代,也许某个中国人觉得这种紫色的瓜不好贮藏、运输、切分,便将它培育成了长条形状。过去,我们对美、日把西瓜种成方形佩服得不得了,那么我们是否也应该对几百年前的中国智慧脱帽致敬? 我对于像瓜一样的茄子倒并不陌生,盖因中学时代到兰州旅游,看到当地人如何把像只黄金瓜样的茄子切片炒来吃,吃惊不小。如今想来,真正让人觉得罪过的,正是我们江南人吃的那种细长的条形茄子。是我们把人家的种气改掉了!看,英文里的茄子写作eggplant(蛋形植物),很能说明问题。 就形状而言,茄子是蔬菜里最为怪异的,有圆形的圆茄,有条形的长茄,有不圆不长(或既圆又长)卵形的矮茄(样子接近捣衣的棒槌和捣芝麻的杵)。基本的分布是北方流行圆茄,南方流行长茄。上海地区很少见圆茄,最多见的是长茄,近年来小菜场也有卵形的矮茄出售,不过因为看上去实敦敦的,不大讨人喜欢。最受上海人青睐的茄子是一种叫“杭州落苏”的品种,它比普通的长茄更小巧、细腻,外表泛着偏于洋红的紫金颜色,非常漂亮,吃口更是没得说。自然,其价格不菲,要高出普通茄子不少。 茄子的颜色多为黑紫色、紫色、青色。据说还有白色(蔡澜先生吃过,很甜,用滚水煮熟,淋上酱油,美味无穷),我没见过,对此有点担心,倘若它是圆茄,会不会和兰州的白兰瓜、江南的菜瓜混淆,把蔬菜拿来当水果? 我曾听说,表皮颜色比较深沉的蔬菜,营养价值相对较高。这样看来,茄子有理由入围最好的蔬菜之列。 宋代郑清之有《咏茄》一诗传世:“青紫皮肤类宰官,光圆头脑作僧看,如何缁俗偏同嗜,入口元来总一般。”确实,茄子外表俊美圆润,内在营养丰富,味道却平淡、干涩,如果缺少精心烹调,则用得上“味同嚼蜡”一词来形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