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那座钟楼 陶然 |
(香港)陶 然 当我置身外地,一想起香港,首先跳进脑海中的,往往是尖沙咀钟楼。 虽然尖沙咀钟楼颇具特色,但是,如果说起代表性,大概还不能说非它莫属;我也未必认定尖沙咀钟楼最具代表象征香港,不,我说的只不过是我的印象。而印象这东西,有好多时候是主观得不可理喻的。 但我却从来也没有认真思索过:到底为了甚么原因,当我远去,尖沙咀钟楼便会在沉思中掩了过来? 那天晚上,陪一个来自丹麦的朋友漫步尖沙咀,我指着尖沙咀码头的“五枝旗杆”说:“多年来,这是人们约会的地方。”只要说一句“五枝旗杆下等”,香港人都不会不知道在哪里碰面。那朋友仰头照了一张旗杆顶的相片;我又指着钟楼,只说了一句:“这是尖沙咀钟楼……”便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了。 实在也是一言难尽的感觉。那朋友追问:“有甚么故事吗?” 我该如何将那些时光的变幻一一诉说清楚?即使有心情有时间从头细细说起,我又能不能够准确把握,恰如其分地将其历史还原?而真面目常常会在言语之间变形,倒不一定是有心歪曲,而是因为记忆的贫乏。时间是匆匆的河水,即使当时印象深刻的人事,也会给席卷而去,纵然依旧记得,但许多细节只怕也模糊了,人脑怎么可能像录影机那样把往事巨细无遗地还原? 也许永恒的只有颗温热跳动的心。 这时,尖沙咀海面在灯色下波光粼粼,它永远也都这样波动着的么?而尖沙咀钟楼也挺立在那里,那当当的钟声,到底送走了几多光阴? 我叹了一声:“这钟楼,好像正在夜色中沉思默想……”我似乎看到了诧异的眼光,也许是认为我太过夸张,其实那实在是我在一剎那的感觉。 但细想起来,钟楼不可能在思索,只是因为我个人的情绪闯入误区,不免便有强加于它的话语。 是一种怀旧情绪吧?我暗自庆幸:幸好这座钟楼终于能够作为古迹保存下来,留在眼前。 如今人们已经习惯于尖沙咀钟楼的这般模样,倘若不去追溯历史大抵会认定它天生如此;但当我在1973年首次踏足香港的时候,它却是尖沙咀九龙火车总站的一部分。 那是秋天的一个午后时分,从罗湖开出的火车驶进尖沙咀火车总站,所有的细节我都已经不复记忆,只记得接车者人山人海,而且有些混乱。出了车站,便听到钟声敲响,我回头一看,赫然便见到这座钟楼。 是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早在还没有踏足香港的土地之前,我便从一张立体图片上见过它的风姿,于今乍然面对面,顿时便萌生出一种不大真实的感觉。 我记得,当我在亲人的簇拥下,搭上渡轮驶向港岛时,回首犹见秋阳下的尖沙咀钟楼发出耀眼的亮色。 但两年后尖沙咀火车总站便被拆卸,搬到红磡去了,只留下这钟楼见证那变迁。 慢慢地,我也已经习惯于火车总站在红磡的现实,尖沙咀已经逐渐被集体忘却,只不过每当我经过这里,却又不免追忆起那往昔的岁月。然而,面对着好奇的脸孔,我又该怎么说起那一切? 如今还有钟楼仍可以让已经不再存在的火车站有遗迹可寻,但除此之外,我实在已经无力将那往日的情景氛围完整无误地复述出来。既然如此,与其误导,我还倒不如沉默不语,最多只是告诉那朋友说:“这里,以前是个火车总站,那时,火车轰隆轰隆,还没有电气化……” 别的就留下空白任其猜想,免得我描错了这尖沙咀钟楼的深层面貌。一说就错,最真实的面貌,最好还是留在我心中。 |